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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别(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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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我”酒吧内,两个女人在吧台边各自喝着酒。
动感的音乐忽然响起,舞池中一下子涌入了很多人,他们随着强烈的鼓点声摇首摆臀。
“我去趟洗手间。”段晓露拿起包去了洗手间,过了几分钟又回到吧台。
忆然看她,像换了个人,眼睛周围涂了一层厚重的彩色眼影,眼角处特别明显,嘴唇上的唇彩也特别绚丽,比刚才妖艳了许多。如果跟大学那会儿比,那分明判若两人。
她脱了长毛呢大衣,露出紧身的黑色毛衣和亮色的包臀短裙,“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跳舞。”
忆然点下头,“好。”眼看着段晓露跃入舞池,与周围的年轻男女们一起尽情摇摆,刺眼的灯光下分不清那些上下晃动的双手的主人是谁。
大约半个小时候,动感的音乐戛然而止,舞台上方传出了深情的独唱。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Oh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
熟悉的动人歌声把忆然拉回到曾经。
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现在回味起来,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那天下午上完《有机化学》后她翘了高数课去W大找他。到的时候天快黑了,好像也是深秋,风吹着很凉。
等到他的时候,他还教训她:“怎么又逃课,看你期末考试怎么办?”
“反正你学的高数跟我一样,你划重点给我,我能考及格就行,嘿嘿……”
“你有点上进心行不行!”他总爱拍她头。
“我挺有上进心的,不然怎么能追到你。”
“你是不是女孩啊!”屹宽气恼地再拍她的头,嘴角有些小小的得意。
“我要不是女孩,那就是你有问题。”
屹宽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这个女子歪理一大堆。
忆然抿一口味道怪怪的鸡尾酒,调酒师肯定加了不少“调料”。她皱了皱眉,那时候他说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
吃过晚饭,他带她进了图书馆。屹宽那会儿是他们测绘院图书馆的协管员,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带进去。
可是她真的好惨,除了盯着屹宽看,做不了其它事。
“你去找本书看。”屹宽用手指点她的额头。
“这里的书我看不懂。”她撅着嘴巴显示无辜。
“那你也不要一直盯着我看。”他脸色有点红。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你——在——偷——看——我——”她捂着嘴偷笑。
“你……”唯女子不可教也,“拿本书挡住眼睛。”他脸变得更红。
她无语,但还得乖乖照做。坐这么久的车来他们学校就想见他,至于做什么都无所谓。
屹宽去接水喝,她好奇地瞅一眼屹宽看的专业书,难懂得要命。
“咦,屹宽,你笔记本上怎么一个字都没写啊?”
他回到座位上,恼怒地看着她,“都是某人惹的祸。”
“我不是故意的。”她用书挡住脸,暗自得意。
“走吧,我带你去走走,顺便送你回去。”
测绘学院的树木非常茂密,晚上风有点大,偶尔有树叶飞落下来,也有地面的树叶吹起来再落下。他双手插在口袋,她挽着他的手臂,心口比吃了蜂蜜还要甜。
她头脑一发热,突然问了句:“屹宽,你为什么接受我?”
他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答:“我视力不好。”
她头歪在他肩上,撒娇:“那你去配个眼镜。”
“温忆然,你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他从口袋抽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前方是不太显眼的校门。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握住他的手,又撒娇道:“我满脑子都在想你。”
他眼角掠过一丝不悦,清冷地重重地说:“你也要好好学习!”
校门口对面是一所师范学校,门口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围着很多人。原来是有位男同学在边弹吉他边唱着刚出来的新歌,那首歌的名字叫《夜空中最亮的星》。
“忆宽,你听,他唱得真好听!”她拉着他往前跑,进入围观的人群中。
“夜空中最亮的星,真浪漫啊!”她像一个超级粉丝仰慕演唱者。
那时的她没有深入体会歌声中蕴含的意境,听出来的仅是美妙的情怀和浪漫的爱情。
他听出来的又是什么?
他当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回到校园一隅,扶着她的额,叫她闭上眼睛。冰凉的唇贴紧她的唇瓣,接踵而来的是热烈的唇舌相接,她猝不及防地迎接着他,那种心跳的感觉只属于她和她。
忆然再喝了一口杯中酒,咳了几声。那样的情形下他吻了她,初次尝试那种亲密接触的甜蜜,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段晓露回到座位上,调酒师递给她一杯带冰的威士忌,“来,我们干一杯。”她便先喝了一大口,忆然也跟着喝了一小口。
“刘毅竟要回头来找我,你说可笑吗?”
“你见他了吗?”
“为什么不见,我要让他看看我过得有多好。”段晓露顿了顿,“多么讽刺啊,当初我一无所有被他抛弃,现在他一无所有再回来找我。”她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
“晓露,你真的过得好吗?”
“……”段晓露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威士忌,又叫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忆然感觉头重脚轻,眼花缭乱。段晓露送她回家,两人在车里还一起胡乱地哼唱范玮琪的歌: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一轮弯月勾在天空,晕着朦胧的橙光。忆然被段晓露搀扶着,左一步右一步,踉踉跄跄地走在离家不远的路上。
深夜,繁华的城市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宽阔的马路中央行驶的车辆寥寥无几。再繁盛的地方总有萧条的时候,譬如繁花似锦的春天迟早会迎来枯萎凋零的秋季。
又譬如他与她之间骤然升起又骤然飘散的牵绊。
“屹宽,你怎么跑来车站了?你们学校的路我熟得很,下次不用来接我了,”她跳下公交车直接扑到他的怀里。
“我来接你,你不开心?”屹宽敲一下她的脑袋。
“开心开心……”她头脑一向很简单,被他这么一点拨,豁然觉得这是作为女朋友应该有的待遇。
那阵子他忙着考研,她整天游手好闲,天天往他学校跑,奇怪的是他竟每天在车站等她。那会儿她沉醉在屹宽的宠溺中而沾沾自喜,每天回到宿舍后向段晓露炫耀他们之间的甜蜜。
星眸朗目的男人箭步走到她和段晓露面前,“你带她喝酒了?”他眉头紧锁,话是对她旁边的段晓露说的,“你难道不知道她不会喝酒?”
他们的对话还未结束,忆然早就挣开了段晓露的手臂扑到了周忆宽的怀里。段晓露见这情形,丢了句话出来,“还不是你惹的祸,把她还给你!”然后乘了出租车离开。
几个小时前说已经跟他结束了,下一秒便扑到别人怀里,这女人没得救了。
不是她没得救了,而是他鬼迷了心窍,她明明说了她快要结婚了,他却赶着晚上的飞机回来只为远远地看看她。
他把她横抱起来,眼神略显疲惫。她顺势用手搂着他的脖子,再把头窝在他的怀里,这样躺着更舒服些。
他低着头,微微弯下腰,挡住她的头,怕她吹了冷风。
她恍惚间瞥了一眼他,分不清这个夜晚是八年前的还是现在的,分不清他是那个青涩的少年还是快步入中年的倜傥男人。
“屹宽,你来接我了。”她傻笑着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他压制住心底的起伏,没理她。她要是再亲一口,保不准某人会不顾一切地还回去。可惜,她亲完以后就睡过去了,不然某人真的要动口了。
他费了点劲儿抱她上楼,再把她放下来靠在怀里,从她包里拿钥匙开了门。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客厅的色调以灰色为主,卧室的色调以粉色为主。茶几上摆了束白色的百合,卧室的梳妆台旁也摆了束白色百合。她还是那么喜欢百合。
他把她轻放在床上,帮她脱了鞋袜,再盖好被子。他还没转身她便翻了个身,把被子卷成了一团。他只得再牵一次被子,等她没再乱动,才转身关了房门。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环视四周,角落的书架上刚好滑落一本册子。他快步跑过去捡起来。
粉色的硬质封面,四角有些磨损。他认得它,那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女同学们喜欢买的同学录,临近高考同学之间互相写一些留恋祝福的话。
她这本曾经送给他写过,但他犹豫了很久也没想出来写什么。忆然,你可知道,我当时想说的话有很多,却无法用文字去表达。
他翻了很久才在最后一页找到他只落了款的那张。看着满满一页字迹潦草的字,他瞬间呆住。
他们之间究竟错过了多少?
他将同学录合拢,再轻轻地放在书架上。又打开房间的门,借着客厅的灯光,半蹲着靠在床边,久久地注视着熟睡的她。
八年,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