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时光》秋灵风存

11、别（3）

　　温忆然思绪纷杂，脑海中是周屹宽饱含愤怒的冷厉黑眸，如果不逃，她仿佛就会被那双眸子生生凌迟。

　　跑不动了，忆然停下，突然发现两手空空，带来的行李还在安检口呢。累了，疲了，她半蹲着，再往四周一看，他没有跟来。他怎么会跟来呢？她都说了那样的话。

　　如此断绝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也好。

　　一双黑色的皮鞋和灰色的行李箱出现在她的视线，她抬眼，睫毛上挂着还未干透的泪珠。秦风轻慢地扶起她，柔声说道：“我们走吧！”

　　“去哪儿？”她问。

　　“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这个令你痛苦的地方哪里都行。

　　可是你知道吗？世界这么大，我根本找不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秦风，世界之大，却没有一个没有他的地方，我该怎么办？”

　　“我们结婚吧，我喜欢你。不管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有多大，我都愿意娶你。”

　　“谢谢你，秦风，可是对不起，我不值得。”

　　“不用说对不起，我是心甘情愿的。”秦风抱紧忆然，她不应该经受这么多。

　　他们真的在一起，她真的要结婚了。周屹宽站在不远处，胸腔中充斥着惊涛骇浪般的绝望和痛苦，多年的等待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那张她遗失的照片不过是她记忆中的一个碎片，与他无关。

　　一切都与他无关，那丢失八年的缺憾终归是补不上了，未来……

　　没有未来，周屹宽黯然转身。

　　慕阳公司，人事部经理陈洁过来敲门，“周总，在吗？”早上刚来的时候她问过安乐，安乐告诉她周屹宽今天要去广州，快十点了安乐打电话通知她总裁已经在办公室了。

　　陈洁走进去，屋内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烟草味，烟雾缭绕下一向英俊自信的周屹宽显得很是落寞。

　　落寞，怎么会用这样一个词去形容他们的总裁呢？各种杂志书刊上印刷的可都是沉着冷静、自信非凡的慕阳大老板呀！

　　陈洁捂着鼻，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她不觉得她的行为很冒失，人人都知道吸烟危害健康。她小心谨慎地提醒：“周总，办公室味道不好，我帮你打开窗透透气。”

　　周屹宽这才扔掉手上的烟头，说了声“谢谢”。

　　“技术部部长小代怀孕了，申请了停薪留职。她负责的绿色环保产品项目目前没有人接替，这个项目是政府科技支撑项目，明年就要结题。您看安排谁接这个项目？”

　　“好，我考虑一下，先搁浅一段时间。另外你安排一下，继续给她发月度基本工资。”

　　“好的，周总。要不要先去找猎头公司帮忙物色几个备选工程师？”

　　“可以，你去办。”

　　周屹宽靠在办公椅上，桌上一堆待处理文件。他闭了一会儿眼，聚了聚神，准备专注工作。

　　安乐冲了进来，“周总，今天你不是要去广州七彩化学吗？那边汤总助理刚打电话过来询问是否一切如常，我突然想起来您的机票是上午九点的。”

　　“你看看还有没有合适时间的机票，我现在就开始准备。”

　　本来昨天就收拾好了行李，早上一着急完全忘记了广州的考察。她，无时无刻都在扰乱他的心。

　　“把这里急需处理的文件装起来给我带着。”

　　安乐连连点头，利索地打包好文件递给行走如风的周屹宽。

　　十二点他便坐上了飞往广州白云机场的飞机，飞机起飞的那刻，他莫名失落。坐在云端，看着窗外漂浮的云层，他问自己魂该归何处。

　　情根已深种，连根拔起就会遍体鳞伤。

　　当初认定她的那一刻，他便做好了“只此一生为她莫属”的准备，不管前路多么渺茫，这一生只有她。

　　她曾戏说：“周屹宽，你这座冰山再硬再冷还不是被小女子给融化了。”
　　他便开心地拍她的头说：“是，你很厉害。”

　　她何止是融化了他这座冰山，她是温暖了他孤冷到冰点的心。

　　如今什么都有了，唯独没了她。

　　“你还是放不下。”秦风送温忆然到了远大公司楼下。

　　“……”

　　“晚上我来接你下班。”秦风笑着说。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忆然强颜欢笑，然后下车。

　　秦风没有接话，他知道她拒绝了他，那她便会做到与他保持距离。

　　“忆然姐，你快过来看，慕阳公司总裁上了微博。”比她先来公司半年的应届毕业生宋欢欢拿着手机跑到忆然身边，向她宣告一个特大八卦。

　　“你看照片。”宋欢欢点击放大照片。

　　忆然睁大了有些微胀的眼睛，照片里的男人明明是周屹宽啊。“他是慕阳的总裁吗？”忆然压低声音问。

　　“微博里这样说的呢！你看证据确凿，一家三口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宋欢欢指着照片中的顾梦溪，“圈子里人都说他是一位不近女色的高富帅，原来隐婚生子了，孩子都这么大了，真是实锤呀！”

　　“……”忆然没什么表情，她努力地回忆起那日与慕阳总裁的通话，当时听到他说的寥寥几个字，她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不是负责慕阳公司那个项目吗？见过本尊没？”

　　“没。”忆然心不在焉地摇头。

　　“？”

　　“我还没跟慕阳正式谈过项目。”

　　宋欢欢稚嫩的脸上露出无比惊奇的目光，“霍总没催？听说他很看重这个项目。”

　　忆然无奈摇头，心事重重。

　　宋欢欢向下翻动手机屏幕，“你看你看，评论下还有人说看见周屹宽跟个女人在车内激吻呢，可惜没拍到照片。”

　　忆然心一怔。

　　“下面还有好多人在看热闹呢。”

　　“欢欢，我还有点事忙。”忆然没有心思再听欢欢说下去。

　　“姐，那你忙。陈秘书说不定待会又要巡视了。”宋欢欢把手机塞到口袋悄悄回到位子上。

　　忆然头昏昏沉沉的，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事情如果再发酵下去，她将无地自容，那他……

　　她不敢往下想。

　　忆然偷偷下载了微博，打开那条博主信息，又关掉手机屏幕，跑到了洗手间。明明已经知道那张照片上是什么，可偏偏又忍不住再次细看。

　　握着手机的左手指尖逐渐泛白，右手滑动翻看下面的评论。千篇一律的文字，她一字一句都没落下。

　　字字诛心的文字攻击，叫她怎么冷静得下来。头愈发胀痛，她用冷水拍了拍额头，去茶水间接了杯咖啡，刚端起咖啡，陈渔慢慢靠近。

　　陈渔一边接咖啡，一边用娇媚的语调说：“原来你在这儿呀！”

　　“嗯，过来喝杯咖啡提提神。”

　　陈渔抿一口咖啡，“霍总让你快点搞定慕阳的项目。”

　　“好的。”

　　陈渔嘴角勾起一抹诡笑，“相信你很快会搞定的。”

　　真的有那么容易吗？现在连见他的勇气都没有了，何谈工作？忆然一筹莫展。

　　下了班，忆然浑浑噩噩地在寒意甚浓的公园里行走，路灯穿过树叶洒在她疲弱不堪的肩上。她走一会儿再在长椅上坐一会儿，最后停留在秋千旁观看孩童们荡秋千。

　　“妈妈，推高一点，再高一点。”

　　“豆豆，妈妈来了哦，你要飞起来了。”

　　“妈妈，我飞到天上来了，哈哈……哈哈……”孩子清脆的声音在公园里显得异常响亮悦耳。

　　“然然，高不高啊？”忆然想起小时候妈妈推她荡秋千的样子，妈妈扎两根粗辫子，穿着碎花的衬衣和黑色的长裙。

　　“妈妈，还不够高，你再推一下。”

　　“好，我们然然飞起来啰！”

　　“妈妈，妈妈，你怎么这么矮呀。”

　　“是我们家然然变成了精灵，把妈妈变矮了。”

　　妈妈，我好想你，对不起，请原谅我。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请你们原谅我这个不孝女。

　　忆然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悔恨，若不是她，父亲也不会离开人世，妈妈也不会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人。

　　忆然再看看公园里热闹的景象，悲从心生。

　　“你还知道回来？”段晓露脸色铁青，眉心抽搐，站在忆然家门口，心中却如释重负。

　　忆然眼周泛红，冲上楼梯抱住段晓露，“晓露，我再也不走了。”哭了出来。

　　“别哭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忆然不知如何开口。

　　“我们先进去。”

　　忆然和段晓露进了门，坐在沙发上。她去狭窄的厨房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情绪平稳了些。

　　“发生了什么事？你见到周屹宽了？”她早就猜到这事跟周屹宽有关，本想撮合他俩，却没成想事情发展成这样。

　　忆然点头，“不谈他。”

　　“他对你做了什么？”

　　“……”忆然默不作声。

　　“其实我觉得他挺好的，很专情——”

　　“晓露。”忆然打断段晓露的话，激动地说：“我跟他——已经结束了。”

　　段晓露见忆然如此坚定，有些诧异，“好，我们说点其它的。”

　　“说说你吧，晓露。”

　　段晓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没什么好谈的。”

　　“你喜欢喝酒？”

　　“酒有什么不好？喝了酒可以忘记不开心的事。”

　　“你以前不喝酒的，你沾酒就醉。”

　　“人都是会变的。还记得刘毅吗？毕业一年以后他就变了心，跟一个成都的女孩好上了，那女孩家里做生意的，有钱得很。我们大学四年的感情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所以你就……”

　　“自暴自弃？你是想说我自暴自弃？”段晓露冷冷一笑，“我才不要为了这样的男人放弃生活，我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他好。”

　　晓露，你真的过得好吗？忆然把水杯递给段晓露，段晓露接过来喝了一口。

　　“你知道吗？他去年离婚了，你说他是不是罪有应得？”段晓露浓黑的眼睛里闪过似是而非的笑，“有酒吗？”

　　忆然关切地摇头，原来晓露也经历了很多，她的笑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孤独与伤痛。 “我下楼去买点？”

　　“不用，我出去喝！”段晓露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陪你！”忆然也站了起来。

　　“不用，你明天还要上班，昨晚你一定没睡好。”

　　“我们是朋友，对不对？”忆然拉着段晓露。

　　“当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段晓露眼里噙着浅浅的水光。

　　“那我陪你。”

　　“好，我们一起醉。”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两个在情感旋涡里走不出来的女人，彼此依偎着奔向令人醉生梦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