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只为韩公折腰

5、第 5 章

　　他顿了顿，“真他妈让人感觉害怕。”
　　夏玄讲的故事没加多少装饰，但是光是这种平铺直叙的讲述，都有种渗入骨髓的绝望，那作为当事人的老人呢，萧旧令不敢想。
　　“那时候我就想啊，一定要把这群狗日的入侵羌人全都剁碎了扔在乱葬岗，再撒上烧酒，祭奠冤死的百姓，还要上阵多杀几个人，杀到自己被杀，杀到他们再也不敢犯我边境，只是没想到。”
　　他长叹一声，把茶一饮而尽，端起茶壶慢慢的把茶倒在地上，聚集起来的小水流淌过萧旧令的靴子，继续向前。
　　夏玄目光灼灼的望着萧旧令，“太平年代，可能很少挣到军功，可能一辈子都驻扎在边陲，无法感受到人间滋味，我们无法保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但是我们可以让他们活着，哪怕是充满抱怨的活着。”
　　“你，愿意从军么？”
　　“愿意！”萧旧令此时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从军的意义么，大丈夫，理当如此。
　　热血上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列阵边陲，一枪镇守家国无忧的盛况了。
　　在萧旧令没有看见的地方，夏玄露出了猎物上钩的笑容。
　　自那日之后，萧旧令于长枪一道愈发用心，而夏玄也不满足于单单以武艺相授，偶尔还会给旧令讲一些军中轶事，并穿插着些简单的兵法道理。
　　小小的萧旧令本来已经习惯于在萧府、校场来回跑的日常生活了，但萧县令请的学业启蒙老师却因为家中老父亡故，不得不暂停授课。
　　萧县令想着学业不可殆，再加之儿子虽然长这么大，却也没几个好友，成日里缺了一点少年的活泼意思，就携了厚礼拜访本地较为有名的学馆，为萧旧令办了束脩。
　　初入学馆，还见到了一群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萧旧令只觉得新鲜，但上了几日学后，他就有了些异样心思，以往老师教他时，通常是老师读一句，他照读一句，在熟读几十遍后，还要对前四日学的文章进行温习，几乎是一刻离不得老师监督。
　　但是在学馆之内，因为人数众多的缘故，老师难免照顾不周，他又天生聪颖，在旁的学生还在磕磕绊绊朗诵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通读并背诵了，闲下来的时候，他喜欢眺望窗外的红枣树，看红枣、绿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啪”。
　　就在他沉迷着看这棵枣树的时候，只感觉脑门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一惊，以为是被老师发现他溜号了，抬头却见老先生还是抱着书昏昏欲睡的模样，低头一瞧，不过是小纸团。
　　抬头再看，一个略显圆润的孩子正向他挤眉弄眼呢，萧旧令认得，这是本县富户家的嫡子，李俞。
　　他拾起纸团一看，原来是邀请他放学后一起去他家投壶，自从某次下课后，他用投枪的技巧百发百中之后，便已经成为了本学堂内当之无愧的投壶王者，收获了一大圈的小迷弟，这李俞便是其中之一。
　　萧旧令虽然少年心性，但一想到今晚上如果没有练枪的后果，他就缩了缩脖子，给李俞比了个练枪的架势，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是没想到这次李俞还挺执着，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恳求，还一直抱拳。
　　不多时，又一个纸团被掷在了桌子上。
　　“十万火急，萧兄就救救弟这一回吧。”
　　他抬眼一看，那李俞还是一副恳求的模样，见萧旧令没有答应的意思，他一急，竟然在夫子的眼皮底下就站起来对着萧旧令长鞠一躬。
　　萧旧令一看，赶忙捏了一个纸团准确无误的打在李俞的肩膀上，然后抹脖子示意他别再继续了，扰了夫子可没他们两个的好果子吃。
　　普一下学，李俞就窜到了萧旧令面前，带起来一阵闷风。
　　萧旧令瞟了他一眼，“等会啊。”他父亲没有给他配书童，这些杂事他只好亲自处理，刚把笔放进笔洗，还没等涮几下，王杰就拽住了他胳膊，招呼着书童，“一会一起把萧兄的书笈收拾好。”言毕就慌慌张张的拉着萧旧令往李府而去。
　　“什么事啊，这么急。”
　　虽然看起来是萧旧令被李俞拽着跑，但这也有他配合的原因，要不然三个李俞也别想拽动他，毕竟这么久的基本功夫不是白练的。
　　“还不是我那个庶弟，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总喜欢和我比这比那的，但不管胜负，都是自己府里的事，这次他小娘那边来亲戚拜访，有一个投壶高手，好像是他表哥还是什么，总而言之手上很稳，我这边已经输了一局了。”
　　别看这李俞圆嘟嘟的，一路上连跑带说，还是中气十足，萧旧令不禁暗暗称奇。
　　“你这是找我救场来了呀。”萧旧令随口应道。
　　“可不是嘛，我当时一看那人的手法，就知道只有萧兄你才能应对。“
　　虽然知道是奉承的话，但萧旧令听了还是很受用，“我这一下学就被你给拽过来了，连晚饭都还没吃。”
　　“好说，好说，今天萧兄你肯来救急，甭说输赢，先把那望江楼的酒席和李家的烧酒安排上。”
　　不愧是李家之子，小小年纪就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萧旧令感叹之余，也不忘答道，“哈哈，那我今天可要好好会会那位高手。”
　　等两人到了李府，发现两边的小厮已经摆好架势了，就等着李俞入场呢，趁着李俞和他们扯皮的功夫，萧旧令好好端详了一下那位李俞经常挂在嘴边的庶子。
　　个子不高，和李俞相比瘦弱了很多，五官略有相似，却更为柔和，手里一把纸扇，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一眼看去，只觉得让人心生不喜，就好像这人想给别人留下翩翩君子的印象，却用力过猛到把这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一样。
　　听李俞说，此人的小娘本是农家女子，但父亲患病离世，家中生计全靠着兄长当守城士兵的那点俸禄，在李老爷去那边考察货源时，两人恰巧相遇，再之后李俞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结果是她跟着李老爷进了府，八个月后，他多了个庶弟。
　　李府虽然是商贾人家，但这后院之内松、柏、桐三种树木错落有致，间以奇石辅之，倒也不失雅致，正当萧旧令还待再看的时候，却发现李俞已经和着那庶子往他这边来了。
　　“这位是咱们顿丘县令独子，萧旧令。”
　　“而这位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李定了”。
　　李定被噎了一下，虽然这么介绍听起来没啥问题，但是一结合两人平日的关系，怎么听怎么让人感到不爽。
　　不过他也顾不上这点小事，赶忙快步几步走到萧旧令面前，深施一礼，“久闻萧家公子风度卓然，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
　　“不敢当，不敢当。”萧旧令回礼微笑，却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思。他此前都是在府里、校场两点一线的跑，哪有机会和外边人攀交情，所以李定从哪里听到的他风度卓然？一嘴的屁话，和这种人聊天无趣至极。
　　李定吃了一个钉子，只当是自己身份入不得这县令公子的眼，索性不再自讨没趣，招呼道，“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吧。”
　　萧旧令上前，听前面的小厮说这投壶的规矩，不过是一人三支箭，看哪队最后计分多而已。
　　听完了这最重要的，他走到李俞身后，悄悄的问具体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胜不殆，夏玄师傅教的 。
　　李俞一脸淡定，“每队三个人，咱们这队你、我、还有一个投壶小厮，我和小厮先开局，你压阵，这次投壶遵循前朝方法，也就是有骁箭，凭你的实力，咱们不是稳胜？”
　　一般投壶在壶中盛满红豆，使得箭矢不会跃出，而骁箭则是空壶投射，待箭杆跃出后，抓住重投，每投入一次计一分。
　　萧旧令点头，怪不得李俞一门心思想要他来，虽然他是学堂之中的投壶第一，但是整个顿丘县内以投壶为生的人也不少，就像李俞旁边的小厮，本也是普通家奴，但就是凭着苦练投壶，可以做到百投百中，做了李俞的贴身小厮，不用干些杂事。
　　平日里他凭着这小厮少有败绩，但这次李定为了克制他，特意选了前朝的投壶方式，这就压制了小厮的发挥，而李定的那位亲戚大概也有点手头功夫，凭着他一个人的得分就把他们压得惨不忍睹。
　　好在李俞想到以前萧旧令炫技似的投壶，赶忙把人拉过来撑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