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只为韩公折腰

44、第 44 章

　　萧旧令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李玉能不能享用得了？要是福浅压不住，那我省事不少。”
　　段腾哭笑不得，他从萧旧令这充满恶意的诅咒中竟然听出了几分可爱。
　　“你不出去遛弯了？”
　　萧旧令啊的一声，愤愤的为谈话补上了一个结尾，“迟早做了他。”
　　“说起来，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件小玩意，不过一并遗落了。”说完这句话，萧旧令就砸巴着嘴走出了屋子，一点也没有继续谈话的意思，白芷看了段腾一眼，慌忙跟上。
　　段腾眼露惊喜，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案上的公文，这确实是李玉享用不了的。
　　转过角门，便是几间耳房，显然是白芷等下人的居处，从房檐上垂下来几条稀疏的牵藤引蔓的草，看着比正院还有诗意。
　　萧旧令随口问道，“这些不招蚊虫么？”
　　白芷敛眉，小心翼翼的答，“晚间会吸引些。。”
　　刚刚在院中，段腾那饱含警告的一眼和两人的谈话内容，已经白芷意识到这恐怕不是她想的那样轻松的差使。
　　萧旧令看似无意的说，“我不喜欢。”
　　前面的院子没什么特异之处，最多可以被称得上一句室宇精美，铺陈华丽，只是冷冷清清，果如段腾所说，少了几分人气，越往正前走，遇见的丫鬟婆眦之类就越多，碰见他无一例外的问好，礼行的规规矩矩，让人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萧旧令只顾在前面自若的走着，全然不顾后面打量的目光，白芷是个文静不张扬的性子，陡然被这么一路敬着过来，连头都不敢抬。
　　直到走出了垂花门，萧旧令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住在内宅，怪不得尽是些钗环裙袄一致的丫鬟婆子，他猛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白芷不防，撞上了萧旧令的背。
　　萧旧令摆手，制止了她想脱口而出的告罪，“段兄没带家眷来南锦赴任么？”
　　“没有，少爷来的忙。”
　　不是没有，而是没带。萧旧令思忖着，连带着心情都低落几分，也是，段兄可是棠京段家的嫡子，与自己这种驻军北疆的草莽之人有着本质的不同，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要搬离那个住了很久的小院落了。
　　萧旧令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是好事才对。难道自己真的对段兄？呸呸，不能想。
　　走过穿堂，顺着抄手回廊，随其曲折，只见一石拱门，上书“止园”两个篆字，萧旧令看的好笑，竟是出了声。
　　白芷想问却还是把话头咽了下去，倒是萧旧令指着那两个字回头，“你知道这两个字叫什么？”
　　“回公子，止园。”
　　萧旧令带着讽刺的笑，“可不是嘛，取得是行止有度之意，意在自省。可是造这院子的人却贪婪成性，四方敛财造了这止园，你说好笑不好笑？”
　　白芷不以为意，知道萧旧令说的是上一任南锦相——孙怀德，配合的说了句，“好笑。”
　　“最好笑的是这人建成了这园子不久，连自己都没享受几天，就受尽了敛财的恶果，全家老少十一口，一个不留，你说好不好笑？”萧旧令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无声笑容。
　　这笑容要是让躺在棺材里的华塔看见，都能连夜抱着棺材板逃得远远的。
　　白芷睁大了眼睛，想起自己刚进府时，随便听到的几耳朵，前任南锦相明明是因为焕丘起义被革职，在押往棠京的路上还被劫走了，当时他们还在酸溜溜的说他有个好背景，怎么就？一股凉意从心内升起，白芷看着面前的背影，只感觉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的冒了出来。
　　萧旧令也没想着白芷回答，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深深的看了那字几眼，才笑着迈步进园。
　　眼前陡然变得开阔，身侧是一处假山，顺着弯曲的游步回廊，分别路过了木瓜篷、牡丹亭、芍药圃等，这季节不是赏花的好季节，萧旧令也对这些花儿没什么兴趣 ，他还是中意自家小院落里的几株秋兰。
　　耳听的流水溶溶，萧旧令加快了步伐，穿着港洞一出来，便铺面而来一股荷香凉风，只可惜眼见得就不那么让人开心，大概是原主人走的急，新主人又没来得及打理，这荷塘显得水枯泥干，莲枯藕败，水下的锦鲤有一搭没一搭得游着，像是很快要断气的样子。
　　白芷见萧旧令扶着回廊的栏杆迟迟未动，便从小厮手里接过了捧盒，凑到了萧旧令的手边。
　　随着鱼食入水，几尾看着修长略胖的锦鲤一拥而上，萧旧令看着有趣，手捻着鱼食一点一点的往水里撒，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开，锦鲤们于水下争食，来得晚的只能挤在外围。
　　一尾明黄色的锦鲤摇头摆脑的游了过来，在偏近锦鲤圈的时候忽然纵身一跃，在空中划下一道优美的水线，萧旧令看着那弧度，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段腾的眉毛。
　　他忍不住笑了。
　　锦鲤噗通一声入了水，萧旧令指着那抹明黄，“这个给我捞起来。”
　　下一刻，萧旧令意识到了什么，怎么又想到段腾了！
　　他崩溃似的敲了敲太阳穴，甩袖就走。
　　回到小院落，段腾还坐在桌案处批阅公文，萧旧令透过稀疏的窗棂看着那秀美的容颜，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这时候真想掀开自己的脑壳，理理里面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怎么都是段腾！萧旧令啊，萧旧令，你就算喜欢汉子也不能喜欢段腾啊，这是你能随便入手的嘛！
　　萧旧令走的急，白芷在后面匆忙跟着又不能失了仪态，慢了些许，她问道，“公子，那锦鲤？”
　　萧旧令此时正乱着呢，还什么锦鲤不锦鲤的，他脱口，“炖了！”
　　回头正对上段腾充满笑意的眼，萧旧令喉咙动了一动，他听见自己说，“还是养起来吧。”跟条鱼较什么劲。
　　段腾放下手中的公文，把他们归拢在一边，站起来抖了抖衣袖，走出屋子，向萧旧令走来，“我还以为你晚饭时候才会回来。”
　　萧旧令心里有鬼，就避开那眸子不敢多看，他坐在石凳上装作不屑的模样，“冷清清的，玩起来不尽兴。”
　　段腾走近，“过些日子就好了，我叫李伯选了一批机灵的小丫头，到时候府里就会热闹很多。”
　　“也不知道是府里热闹，还是你段公子的房里热闹。”
　　段腾挑眉，这句话可有点意思，“要不我换一批小厮伺候？”
　　“别别。”萧旧令想了想那场面，连连摆手，平日军营里他身边就包围着一群汉子，导致他现在都在肖想段腾了。
　　“还是小丫头吧，比小厮来的养眼。”
　　段腾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他硬邦邦的说，“还是小厮好，干活麻利。”
　　萧旧令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半歪着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明白什么？”
　　萧旧令左右看了看，白芷等人知趣的闪开，他凑近段腾，语气难得有点软糯，“段兄，你我都是男人，也该知道男人嘛，是有一些生理的需求的，你府上丫头这么多，你看能不能……”
　　段腾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跟他说需求的少年，一半好笑一半好气，他打断了萧旧令的话，“你别瞎想了，我府上这些都是良家子，年纪大了都要放还回家。”
　　萧旧令凤目一瞪，伸手锤了段腾一下，“你什么意思，我是不负责任的人吗？好歹两年兄弟了，你不信任我？”
　　段腾皮笑肉不笑的搂过萧旧令的肩膀，那更要防微杜渐了，“我当然信得过你，只不过，哎。”
　　萧旧令不解的望着他，“段兄还有其他的顾虑么？”
　　段腾做出一副纠结的样子，“旧令，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萧旧令皱眉，“但说无妨。”
　　段腾说：“你的才情、本领为兄都是看在眼里的，配我府上的侍女那是绰绰有余，可是你现在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这……”
　　段腾的话像一捧凉水浇灭了萧旧令心中的小火苗，他抿了抿嘴，耳朵尖尖上的潮红慢慢消退，段腾说的有道理，没理由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跟着自己东躲西藏吧，而且自己还有那么多仇家，说不定就英年早逝了，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萧旧令闷闷的说，“段兄考虑的周全。”
　　他垂着头，要是说对段腾没有一点埋怨是不可能的，好歹他以前也是一千石的羌骑校尉，战功赫赫，没想到连段腾连府上的侍女都不愿意嫁给他。
　　段腾摸了摸他的头以作安慰，“你值得更好的。”比如，我。
　　萧旧令不语，把杯中茶当酒一饮而尽，段腾又说，“你别当我在敷衍你啊，我刚刚是吓唬你的，你要不是我段腾的兄弟，别说你用了娶这个字，就算你只是想玩玩，我威逼利诱也得把她送到你床上，这百利无一害的买卖谁不愿意做。”
　　“但是你是我兄弟，我也知道你是个有责任感的大丈夫，那我就不能任由你被一个丫鬟拖住了脚步！”
　　段腾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萧旧令感激的无言以对，他亲自把段腾的茶斟满，举杯，“段兄，你对小弟真的是仁至义尽，小弟刚刚还对你心存抱怨，真是小人行径。这杯茶算是小弟给你赔不是了，以后有用的上的尽管吩咐！”
　　说罢，仰头举杯，一饮而尽。
　　段腾看着萧旧令的滚动的喉结，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君子可欺之以方，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