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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萧旧令看着窗外的斜影,提腕吊笔,一气呵成,这是一株无根的兰花,花叶稀少到可怜。画过了第一幅,笼在心中一大团的黑雾已经就着笔锋随墨汁划开,剩下的一点如丝如线的黑雾也被他挥洒在笔下,形成另一株根叶绵绵不绝的秋兰。
      白芷不懂画,不过能看出来这两幅兰花是近乎两个极端,而且与窗棂摆的那一盆秋兰截然不同,她信口夸赞道,“公子画的真好看。”
      萧旧令但笑不语,他这一手也就糊糊外人,实在没什么可夸耀的。
      门外脚步声传来,随着段腾清朗的声音,“旧令还工书画?这我可都不晓得。”
      萧旧令心思一动,没想到段腾这么快又过来了。
      他随口应付道,“有形无神,入不得你段大公子的眼。”他兴致被打断,笔下难以继续,刚想返回榻上,又想到这样好像赌气似的,一时竟是僵住了。
      段腾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静止的画面,他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挥手凭退左右,走到萧旧令身后,猿臂轻舒拿起那幅画,点评道,“依我看,这不是有形无神,更像是有神无形。”
      萧旧令被半困在段腾的身子下,本来有点心潮悸动,但在听见段腾的话后又有点生气,他讽刺道,“段兄不愧是世家出身,说话都这么有分寸,我画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有数,就不劳段兄修饰了。”
      他一扭身想离开。
      段腾就势控住了他的腰,手感如想象般紧实,但却隔着一层障碍,与他掌心里的茧子摩擦。
      段腾一本正经的说,“这幅无根的秋兰花叶零落散乱,苍劲有力,可见绘画之人心内烦闷不可舒,但却钢筋铁骨,尽显不屈之志,嗯,是旧令你的风格,这幅嘛,笔墨妖娆不绝,看得出绘画之人是比较享受挥毫的意境的,不过心中有某种思绪虽不强烈,但气脉不绝,可惜在绘画之人运笔实在是不娴熟,导致这两幅都是空有意境,少了些赏玩的韵味。”
      萧旧令的胸膛近乎碰到了案上,他脑袋里一片混乱,并不知道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多么糟糕,在听见段腾的话后,更是认定了自己心猿意马。
      段腾继续说,“我猜猜,无根秋兰是第一幅对不对?”
      萧旧令点了点头,往一旁侧了侧,尽量躲开段腾抚在他腰间的手,延缓那股热量继续上延。
      他保持声调平稳的开口,“分析的不错,那你再猜猜,我怎么就心思烦闷了呢?”
      段腾笑了笑,保持原来的姿势,从萧旧令手里捏出了笔,“无非是担忧你那群部下,却又身困方寸。”
      萧旧令心头火窜起来老高,他直接用肩头撞开段腾的身子,挑眉冷笑道,“段腾,你少在那儿给我装模作样,看我这样痛快是么?”
      段腾没想到萧旧令反应这么大,手中的笔在纸上带出长长的线条,他瞳孔一缩,想起萧旧令的伤,强忍着掰过那人身子的想法,“我没那样想。”
      萧旧令听见那淡如水的语调更是发了狠,一脚踹在案子上,“我作恶多端,就算死在焕丘我萧旧令认了,你把我救出来,我感念你的恩德,也知道你的忌讳,但你不应该一边说帮我留意焕丘的事,一边隐而不宣看我的笑话,好玩么?”
      段腾回头直视萧旧令的凤目,正色道,“我是得到了焕丘的消息,但是绝不是为了看你笑话,而是怕你激动,影响伤口愈合。”
      萧旧令看着那宛如盛着秋水的眼眸,语调软了软,“真的?”
      “真的,你要是想听,我可以等会跟你说。”
      段腾一步跨到萧旧令身前,用手探了探琵琶骨,见没有血迹渗出才松了口气,萧旧令别扭的推开他的身子,“没崩裂。”
      “你能不能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你不在乎我还在乎。”
      萧旧令一怔,段腾掩饰道,“咱可是一起从战场上活下来的生死兄弟,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的,怎么能任由你这么糟蹋?”
      萧旧令压住心头的怪异感,终究还是在意焕丘的情况,开口道,“你到底得到什么消息了?你尽管说,我没那么脆弱。”
      段腾组织了一下语言,“探子回报,你那个陷阵营受到了突袭,前寨与中军大寨死伤惨重,但寨门守得死,拖延了不少时间,再加上调度及时,后寨的大部分人马已经脱离了包围圈,遁往北疆方向。”
      萧旧令眯了眯眼睛,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后寨人马明显是受了贾入胜的指挥,直奔北疆,陷阵营皆是骑兵,比之叛军的步兵多有冲袭优势,在一心想离开的情况下,损伤应该不多。
      这一切都有赖于寨门守的死,才有了后寨披挂的时间。
      想到这,萧旧令胸口一痛,脑海里出现了在点将台上看见的大扇面,马余琉与那些将士奋不顾死的身影,耳边也响起了那些将士悲壮的声音,“愿随将军尽忠。”
      萧旧令有点恍惚,自己真的配么?
      段腾看着他脸色不对,一手扶住他身子,一手拍了拍他脸蛋,“你给我镇定点,那些将士拼死可不是为了看见他们将军这副熊样子。”
      “马余琉还活着么?”萧旧令脱口而出,实则心里已经不报任何希望。
      “受了重伤,不过被救走了,现在不明生死。”
      话一出口,段腾就知道说错了,果然,他感觉萧旧令身子一僵,一双凤目逐渐变得阴沉,一字一句的问,“你知道马余琉?”
      段腾定了定神,他知道作为对手的萧旧令有多难缠,一定不能露出一丝破绽,段腾故作轻松的说,“知道啊,当时起义军的嘛。”
      段腾作为将军,对那支俘虏军队有些关注也算正常,但这并不能打消萧旧令的怀疑,他微眯了眯眼,继续看着段腾。
      “你怀疑我安插了奸细?我要是真那么做了,还能任由你犯下那等大错?”
      段腾故意给了萧旧令一个思路,又准备了十足的反对理由。
      “我那探子本来就是咱们军队的老人,他趁着慌乱混了进去,又四处打听才得到这些情报。”
      萧旧令权且接受了这个理由,但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这样啊。”
      段腾暗骂自己多嘴,只好转移话题,“我已经派人进入北疆,等有消息随时通知你,你还是快养好身体吧。”
      萧旧令不置可否,问了一句,“到那时你会放我走么?”
      段腾笑道,“你觉得呢?”
      萧旧令用脚趾甲想都知道不会,但是又听见段腾说,“不过你身体好了最起码有逃出去的可能不是?”
      萧旧令耸了耸肩,段腾见他恢复过来了,就松开了扶住萧旧令腰上的手,把桌案重新摆正,又弯腰去捡散落的笔、纸等。
      桌案上本来就零落着一些物件,被萧旧令一脚踹的四处都是,就连笔洗中的水都溅出了一些。
      萧旧令暗骂自己沉不住气,明明这些年的养气功夫做的挺好了,就连部下反叛都没让他失了理智,怎么在段腾面前就这么急躁,连说话都不过脑子?
      他讪讪的望着段腾的背影,也去取了抹布擦水,“怎么不叫白芷他们收拾?”
      “被人知道我们发生矛盾不好。”
      萧旧令眼睛都瞪圆了,“你怕我受欺负?”
      段腾回头笑道,“是啊,这府里不比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懂不懂,总得防备些恶心人的手段。”
      萧旧令瘪了瘪嘴,沉默了下来。
      他也是被人保护的少年,这实在是新奇又柔软的感觉。
      萧旧令的眼神触到了被毁了一半的画,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将画纸置于正中,仔细端详,“你画的秋兰确实和我不一样,造型准确,墨色也渲染的浓淡相宜。”
      段腾把在地上捡的笔整支在笔洗中涮了一下,手上都沾上了水珠,“我为了某些事情专习了一段时间,不过画出的秋兰空有技巧,不见神韵。”
      他顿了顿,像是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曾把我比作九畹滋兰,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萧旧令想起当时为了避免再拉段腾下水时写的绝交书,他连连摆手,“你本就是该高坐庙堂的世家之子,清高不染尘,而我不过是田间舍下的小官之子,而今又是一身污浊。”
      段腾这已经是第二次听见萧旧令说自己污浊,他走过去摸了摸萧旧令的头,知道这就是他心结所在,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庙堂之上又何来清高,只有田野才有,这就是你画的兰花有神,而我有形的原因,你才是真正的秋兰,清瘦不失苍劲。”
      他顿了顿又说,“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不认为你做的对,但站在你的立场上,你这么做有你自己的理由,那就没必要再从别人的立场来看自己,你懂么?”
      段腾扳过萧旧令的脑袋,强迫那双凤目注视着自己,“至少,你在我心里从不污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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