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只为韩公折腰

40、第 40 章

　　年轻公子一身玄色开襟长服，外罩一件别致的貂皮，安静的坐在枣树下捧着一整个茶壶，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段腾怎么看怎么觉得扎眼，他的旧令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意气张扬，应该策马扬鞭，是一杆锋利无匹的长枪。
　　段腾站在墙角有点心痛，但他也知道，这是一匹真正的从北疆杀出来的狼，若是真的放出去，怕是会轻易的勾起天下大乱，而萧旧令自身亦是难保。
　　他理了理思绪，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把萧旧令栓在身边，更何况，他是真的喜欢惨了这个人，美人面，英雄骨，人世间有几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他段腾只是凡夫俗子，只会越陷越深。
　　打定了主意后，他就轻咳了一声向萧旧令走去。
　　“旧令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萧旧令头都没抬，“看枣子什么时候落下来。”
　　段腾扑哧一声笑了，他随身的小厮一个眼神，白芷忙回屋把干果盘端了上来，萧旧令看了一眼，“我没说要吃。”然后他又冷冷的瞟了那小厮一眼，“你去门外候着。”
　　那小厮在对上萧旧令的眸子的时候，就像被一匹狼盯上了，他冷汗津津的低下了头，但却没有迈步，段腾抬腿踹了一脚，“没听见萧公子说？滚出去，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是。”那小厮这时才明白自己少爷口里的另一个主子的意思。
　　院子里的空气有点凝固，白芷小心脏砰砰直跳。
　　萧旧令自从说了一句话后，就转过头继续看那枣子，段腾凑过来把椅子拉的近一些，纤细的手指剥开那风干的栗子，他拈起来送到萧旧令嘴边，“真不吃？”
　　萧旧令哼了一声，也知道自己是有点无理取闹了，就顺着这个台阶把栗子衔了去，一股甘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他心情好了不少。
　　段腾看着萧旧令的凤目线条微微软了一些，便知道萧旧令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吃货，这个发现也让他心情愉快，就继续剥着，“我刚接管这个南锦相府，各方人马不绝，你就先在这院子里委屈几天。”
　　萧旧令眼睛一亮，矜持的说，“我也不是非要出去。“
　　段腾那是何等人物，一听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但还是顾及着萧旧令的面子，“是，是，但是我想让你多溜达溜达，养养身体。”
　　萧旧令倨傲的扬起了下巴，接过段腾的继续投喂，“好吧。”
　　白芷在后面看着这两人相处的画面，感觉有点不可思议，那个在剥栗子的人是自家的大少爷？还有，那个仰起头的小少爷是刚刚那个冷冷的让人出去的人？
　　萧旧令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当初在军营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两个人一剥一吃，显得分外和谐，偶尔萧旧令还灌两口茶。
　　段腾笑道，“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这好茶给了你真是浪费了。”
　　萧旧令耸了耸肩，“我还是喜欢喝酒。”说到这儿，他眼神一亮，带了点撒娇的调调，“段兄，我想……”
　　段腾一听他说话，只感觉心尖乱颤，他微微别过了头，躲过萧旧令亮晶晶的凤目，“喝酒的事免谈。”
　　萧旧令一扭身，拒绝了送上门的栗子。
　　段腾咳了一声，“你这些日子好好上药，等身体好了我给你设宴庆祝。”
　　萧旧令嘿嘿一笑，生活总得有个盼头不是？
　　段腾又道，“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还是你的段兄。”
　　萧旧令顿了一下，挺起腰直视段腾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想知道焕丘的最新情况，还有我那些部下的现状。”
　　段腾一点迟疑都没有，“好，等探子回来我通知你。”
　　萧旧令还想问棠京的动作，但话在舌尖转了几圈还是咽了下去，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左手又懒懒的托住下巴，右手一挥，指向枣树，“我还想要枣子。”
　　段腾无奈的摇了摇头，吩咐白芷去厨房取，萧旧令止住了她，回头一脸认真，“我就想要这棵树上的新鲜枣子！”
　　看着这个一脸孩子气的萧旧令，段腾也是真正的放下了心，他直起身，把小厮唤进来撤了桌椅，萧旧令看着这个新的小厮笑道，“段兄也给我配几个小厮吧，白芷一个姑娘家跟着我总归是不方便。”
　　白芷一听脸都白了，段腾接过竹竿漫不经心的应道，“好。”
　　萧旧令又说，“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就不该干那些粗活，还是大男人抗折腾。”
　　段腾被噎了一下，他趁着萧旧令专心看树上枣子的空隙警告似的看了白芷一眼，然后挑了几个长得看起来最好的用力挑下。
　　萧旧令紧盯着那些枣子，身子一旋一伸手，手上已经握住了几个枣子，他满意的捏住了一个，在衣襟上擦了擦就放在了嘴里，“唔，我当年在学堂就一直想尝尝树上新结的枣子来着。”
　　段腾连着打了一些，把竹竿递给了小厮，“你倒是洗洗再吃。”
　　萧旧令笑得跟小狐狸一样，从手心里挑了一个，又在衣襟上随意擦了擦，递到了段腾嘴边，“当年你可不讲究这么多的，吃不吃？”
　　段腾看着那因扬手而露出的白皙手腕，咽了口唾沫，意味不明的说，“吃。”
　　白芷此时已经把洗好的枣子放在了果盘里，萧旧令把手里还剩下的几个随手丢给了白芷。
　　两个人又闲聊了会，一名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兵丁被大管家带了进来，他靠近段腾耳语了几句，萧旧令咬了一半的枣也不再继续，只是若有若无的扫着那人，大弗制式铠甲，面带急色，不是北疆来客就是焕丘探子。
　　那人可能是感觉到了萧旧令的视线，汇报完后隐晦的看了一眼萧旧令，然后恭敬的立在一边，这让萧旧令确定了那人的身份——下属。
　　他带了点期待的看向段腾，段腾眼光闪躲的推说公务繁忙，带着那人匆匆告退。
　　萧旧令无悲无喜的看着段腾的背影，把剩下的半个枣卷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后把枣核随意的一吐，一双凤目却一直盯着段腾他们消失的墙角，白芷看着莫名有点发冷。
　　过了能有一盏茶的时间，大管事带着几名小厮站在了萧旧令的面前。
　　“这都是从棠京来的老人，公子尽可以挑几个顺眼的。”
　　萧旧令轻轻扫了一圈，那些小厮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无趣至极。
　　“白芷，你选两个干活麻利的留下。”
　　他站起身要离开。
　　大管事叫住了他，萧旧令心头无名火起，猛的一回头，惊得那大管事后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作为段家配给嫡长子的大管事，算的上是见识广博，刚才萧旧令扫的那一眼，虽然满含上位者的压迫，他也能应付的过来，但这一回头，带着一种莫名的诡异感，就像走夜路被狼盯上的毛骨悚然。
　　他迅速定了定神，一挥手，“这些是少爷准备的一些小玩意，以供您日常消遣。”
　　萧旧令蹙着眉点了一下头，心里却在责怪自己在段腾面前怎么老是沉不住气，自己犯下那么多事情，纵是当年感情深厚，如今又能剩下几点？段腾为了仕途考虑，防备自己不是应该的嘛？
　　话虽然这么说，萧旧令还是感觉心里堵着一口气。
　　白芷带着选好的两名小厮在萧旧令面前站定，萧旧令随口吩咐了几句，便半依在榻上，一会念着房平安等人的安危，一会怨着自己的疏忽，种种思绪，一齐涌上心头。
　　此时临近午时，日头偏移，微风送来一阵兰香，萧旧令不由得侧目，原是窗棂前的几盆秋兰，娴静的影子已经映照了进来，他逐渐安定，外间客案上还堆着段腾送来的小玩意，他不说，白芷亦是不敢动。
　　果真是消遣的好东西，俗点的有骰子、抹牌，雅些的有书画、围棋，还有些林林总总萧旧令都叫不出名字的精巧物件，他看的眼花缭乱，捡了几本书看了，倒是他喜欢的种类——兵法，他瘪了瘪嘴，也不知道段腾怎么想的，把他困于这斗室之中，还想着他排兵布阵，大展拳脚。
　　不过要说最讨喜的，还得是那文房四宝，萧旧令曾师从陈郦，眼界甚高，自然看得出这几样都是上品，非千金不可得，他顿时有了兴趣，吩咐白芷添香研墨，别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白芷指挥那两名新的小厮将那堆萧旧令看不上的物件搬到库房，“公子，咱院里没有香料啊。”
　　萧旧令一愣神，想起了昨夜恍惚之间和段腾说过的话，心内一股暖流升起，不过旋即哭笑不得，他只是闻不得那高雅的令君香而已。
　　“罢了，你过来研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