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只为韩公折腰

34、第 34 章

　　这一句话击碎了夏玄所有的自欺欺人，他经历过多次战争，早就淡漠了生死，但是他一直牢记参军的目的——守护大弗的疆土，守护大弗的平民。
　　杀戮的太多会让人迷失本心，夏玄之所以没有精神崩溃，就是因为他把守护当成了保持灵台清明的圭臬，每一个大弗百姓都是他守护的对象，而今天，他一直爱若至宝的小徒弟竟然干出了屠城的事情。
　　萧旧令虽然伏在地上，但却能感觉背后的杀气越来越重，从贾入胜处得来的些许信心如薄雾般四散，他只感觉身子越来越软，连提起小拇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他猛地一咬舌尖，混着血腥味的疼痛终于给了他一点力量，萧旧令抬起头，“旧令现在还不能死，您再给旧令几年行么？”
　　一双湿漉漉如小兽般的眸子闯进夏玄的视野，夏玄逐渐冷硬的心肠又一次被软化，他扭过头，“再给你几年去屠城？”
　　萧玄闭上了眼睛，“徒儿不会。”
　　“滚，别自称徒儿，夏某要不得你这样的徒弟。”他又冷笑了一声，“拿什么证明？”
　　在听见夏玄已经不再认他当徒弟的时候，萧旧令那一直如同被人攥住的心陡然变得轻松，他缓缓的挺直了腰，把双手手腕翻出呈现在夏玄面前，“您可以废了我，这样我就不能再拿枪杀人了。”
　　对武将来说，一身高强的武艺是他们自保也是震慑三军的资本，夏玄看着那白皙的手腕，眸光深深。
　　他是大弗的将领，不能以百姓的性命作为赌注，夏玄心一横，长枪如龙，贯穿了萧旧令的右臂肩骨。
　　萧旧令仰面吐出一口鲜血，伏倒在地，师傅还是留手了。
　　他强忍着剧痛，用左手重新支撑起身子，夏玄一抖枪尖的血迹，看着地下还在蠕动着想要跪直的小徒弟，眉头一皱，他刚想转身离开，却扫到了那熟悉的木头发簪。
　　感受到身后人的逐渐逼近，萧旧令咬紧了牙，准备迎接下一次疼痛，然而却只是感觉一阵风声拂过，长发随之散落。
　　他睁大了眼睛，回头一把拽住夏玄的裤腿，磕头哀求道，“求您，别拿走它，求您……”
　　夏玄没料到竟然激起了萧旧令这么严重的反应，他心下一阵乱麻，嘴里却道，“恶心。”
　　木簪被扔在了地上，夏玄甩袖扬长而去。
　　当贾入胜和房平安看见夏玄的长枪染血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当他们进帐时还是瞳孔一缩——帅案半翻，公文四散，萧旧令半跪在一片血迹之中，背部还在汩汩流血，右手无力的搭着，左手虚虚的笼着一个木簪在衣服上徒劳的蹭着，口中喃喃着，“脏了……”
　　“军医！”
　　萧旧令茫然的抬头，被房平安搀扶着躺在榻上，不多时，几人轻手轻脚的退出帐篷。
　　“夏爷这也太狠了吧 。”
　　贾入胜瞪了他一眼，“要是想死你就接着说。”
　　房平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好在自己当时是紧跟着夏玄，要不然夏玄敢强闯大营，那一定会被打个半死，再五花大绑的推到将军面前，那画面太美，他连想都不敢。
　　安神香带着药香钻进萧旧令的鼻子，安抚着他的神经，萧旧令侧着身抚摸着手里的木簪，指尖擦过木头细密的纹理，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夏玄还是在乎他的。
　　一个人如果被挑了手筋，别说手上功夫尽失，就连拿起稍微重一点的物体都是天方夜谭，而洞穿肩骨的话，好好将养是可以恢复正常的，但是他不想。
　　长者赐，不敢辞。师傅不忍心，他忍心。
　　“平安。”
　　房平安本来以为自家将军会睡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叫到了自己，而且声音平稳。他挑帐入内，看见萧旧令已经坐在榻上换衣服，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那苍白的脸色，和怎么也穿不好的衣服告诉他——不是梦。
　　他赶忙上前帮自家将军拿衣穿袖，夏玄惊讶的发现自家将军真的清瘦，束腰的革带能缠上三圈有余。
　　“以后都辛苦你了。”淡淡的声音从上而下，房平安利落的扣好腰带，“这有啥好辛苦的，为将军做事是平安的福气。”
　　“那你帮我……记住，瞒着入胜。”
　　房平安的眼睛猛地睁大，磕磕巴巴的说，“将军，不，真的要这样么？”
　　他仓皇下跪，手里沁出了薄薄的冷汗，抬头正对上自家将军那温润的凤目，那里面透出的坚定不容置疑，良久，他听见自己说，“是。”
　　贾入胜本来拢着手和房平安杂谈，但看看房平安被叫进帐内久久未出，蓦地有点心慌，他装作不在意的靠近了帐篷，想听听里面的声儿。
　　“呦。”正撞上风风火火的房平安。
　　他刚想说点什么，却注意到了房平安面带悲切的脸，不对劲，贾入胜慌忙进帐，一切如常。
　　“入胜，你来的正好，我师傅知道真相后应该会很快离开焕丘，我需要点时间整理训练方法，你帮我稳住他。”
　　“诺。”离开时，贾入胜带有怀疑的目光扫过大帐，萧旧令坦然以对。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还能称为将军的萧旧令，记忆中肆意张扬的少年将军就真的留在了记忆里，贾入胜无数次想掐死那时被支开的自己，明明自诩智谋无双，怎么就没看出来不对劲呢？
　　第二天，夏玄离开了，棠京使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