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只为韩公折腰

32、第 32 章

　　就像闪电刺破黑暗，很多问题就这么有了答案，华塔想起自己对胡航说的那句话，是啊，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自己又是抢劫，又是屠城，自以为就算智谋不如那少年将军，也要奋进全力咬下他一块肉，谁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对方的完全掌握中，甚至做了那少年手里的一把刀。
　　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又陡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哀莫大于心死，“噗。”
　　一口鲜血喷出，华塔仰面栽倒。明月皎皎，晃出了自己妻子、儿女的容颜，还有孙女那胖乎乎的小手，他甚至隐约闻到了那身小衣服上的奶香。
　　近处是被屠杀的同胞，远方是部落亲人，华塔缓缓的闭上了眼，一滴浊泪顺着眼角低落，“人间险恶，不如归去……”
　　至此，华塔，亡！
　　萧旧令冷冷的看着那死尸，“入胜，你这一手趁火打劫可是要了那老头的命了。”
　　贾入胜仍是笑眯眯的，拱手道，“将军博才，敌之害大，就势取利嘛。”
　　房平安有些迷茫，不知道两位大人在说什么。
　　萧旧令瞥了他一眼，“闲暇时候你去看看兵书。”
　　“是。”房平安有点羞愧，耳尖都染上了一点红，手里握着的皂布也被揉来揉去。
　　他给两位大人丢人了，经此一役后，萧旧令和贾入胜的形象已经在他心里无限拔高，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算无遗策的神仙人物。
　　尤其是萧将军，脑袋那么好使，手上功夫也厉害，别说别的，那一手弓箭就闪瞎了他的眼，原来说书先生讲的弓箭所指，敌将应声落马都是真的。
　　他房平安何德何能，竟然跟了这样的主子，萧将军对部下也好，没看大家都有钱准备娶媳妇呢?不过，他可不娶媳妇，他要一生一世的跟在萧将军身边。
　　想着想着，他又露出了六颗小白牙，这回笑的真情实意。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焕丘城再次易主，贾入胜指挥着士兵打扫战场，清点损失，萧旧令缓步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背后是亦步亦趋的房平安。
　　“你看那个两层楼高的，是望江楼，他们家的羹饼特别好吃，就是有点贵。你在这里将近半年，知道李家烧酒么？”
　　萧旧令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眼睛亮晶晶的絮叨着。
　　“属下很少来到城里。”
　　“哦。”萧旧令的眼神暗了一点，“我估摸着他家酒铺里有库存，我带你去找找，还有，别称属下。”
　　“是。”
　　熟门熟路的来到宣化街，拐进小胡同，还沾着血的酒幡仍在随风招摇，萧旧令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压下去喉咙里的酸涩感。
　　士兵们收拾的很干净，但那股子血腥味挥之不去。
　　萧旧令命房平安去帘后找酒窖，他自己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桌子上有些许灰尘，他用手捻了捻，真的没有人了啊。要不然那个胖乎乎的跑套一定会一边喊着“萧公子来了”，一边把自己让到空座位，还会顺手把桌椅擦得干干净净的。
　　“将军，酒坛子都碎了。”
　　遥遥传来房平安的声音。
　　萧旧令茫然的点头，“哦哦，碎了好，我怎么配喝这么好的酒？”
　　“将军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我带你去看看我曾经上学的学堂。”
　　萧旧令边说边起身，却不小心被桌椅绊了一下。
　　“欸，将军，您小心点。”房平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萧旧令的手，发现凉的吓人。他忍不住抬头，看见了自家将军苍白的脸。
　　萧旧令推开他的手，自顾自的向前，有点踉跄的味道。
　　房平安话都不敢说，哭丧着脸，贾军师你快来啊，我应付不住了，将军他不对劲！
　　“你看，我曾经就坐在这里。”萧旧令指着一个靠窗的座位，还比划着，“这里是可以看见那棵枣树的，你试试。”
　　房平安无奈的坐下，看了看窗外，适当的表现出惊讶，“真的可以看见欸。”
　　“当然！”萧旧令的语气带着点骄傲，像极了给同龄人展示自己新发现的小朋友。
　　“还有这儿，平安你看这里，你猜这是怎么形成的？”
　　房平安赶忙起身过去，看着那被自家将军指着的两寸有余的小坑，无语凝噎。他实在想说，将军，我只是个小小的亲兵，还没怎么读过书，我怎么知道学堂墙壁上的小孔是怎么弄出来的！
　　但看着那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决定不扫自家将军的兴，“我看着像是外物所致。”那可不，怎么也不能是墙壁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洞。
　　房平安暗暗佩服自己的机智。
　　没想到萧旧令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热切的拍着房平安的肩膀，指指点点“当年……”
　　说完，他可惜的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当时还牵着马呢，根本没机会见识到师傅的风姿，只能从别人的口里听说这段故事。”
　　房平安看了看那小洞，并没有升起敬佩之感，毕竟给个机会，他也行。但是不管怎么说，那对徒弟的维护是实打实的，“将军的师傅对将军真好。
　　萧旧令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迟迟不动，房平安冷汗都快冒出来了，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挺直，他仿佛看见了战场上的将军，周身散发着熟悉的压迫感。
　　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就在房平安惴惴不安，打算下跪认错的时候，萧旧令说话了，“过几天你就见到他了，他叫夏玄，在右将军帐下，现在应该是个亲兵吧。”
　　自从得知了父母过世的消息，萧旧令就疯了一样的搜寻夏玄的下落，那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亲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驻守北疆的时候，有探子来消息，右将军帐下有个用枪的亲兵，就叫做夏玄。萧旧令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师傅，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老上司身边。
　　那天萧旧令激动的连灭了羌人两个部落，但还是没敢联系夏玄，毕竟萧旧令这个名字太敏感了，而他现在是萧玄。
　　……
　　右将军大营。
　　“老夏，你别太担心了，焕丘好歹是一座城池，把城门一关守个把月没问题。”右将军鸿章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劝慰道。
　　夏玄拨弄着干粮，却没有吃，“这两年焕丘出事的频率太高了。”
　　他虽无父母亲人，但在焕丘还有一座宅子，一个老仆，还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想起萧旧令，他不由得一叹，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遭上这样的事了呢，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这些年来，不仅萧旧令在找夏玄，夏玄也在找萧旧令，只是萧旧令隐了名字，所以，他从未得到过自己徒弟的消息，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就成了他心中不可触碰的疤。
　　“这次的羌人突袭和北疆那小子离不开关系。”尉鸿章把干粮往桌案上一扔，“有一说一，那小子有点意思，才来一年就把羌人逼得哭爹喊娘的北迁，听说他还有一队陷阵营，那是指哪打哪，从无败绩。”
　　“羡慕了？”夏玄顺手递过去一个水壶。
　　尉鸿章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用袖子随意蹭了蹭嘴，“那搁谁不羡慕，这次咱们过去也算是帮了他的忙，怎么也得给那陷阵营的训练方法给他套出来，回头咱也整一个。”
　　说完他又叹了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听说还是个农家少年，才二十来岁，真是田野有麒麟。”
　　旧令现在也二十岁吧，夏玄忍不住想到，不过自家小徒弟娇气的很，杀一个人能恶心半天，可没这位羌骑校尉这么狠厉，连屠了十几个部落。
　　“报。”
　　“你就在外面说就行。”尉鸿章大咧咧的嚷道。
　　“焕丘三日前失守，羌人趁夜屠城，羌骑校尉萧玄于前日夺回城池，俘获四千余名羌人，全部活埋。”
　　“什么！”尉鸿章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夏玄早已经把那名传信官拽进了帐里。
　　“焕丘怎么会失守的！”
　　“听说是勾结了焕丘城内的山贼。”夏玄一听简直要咬碎了口中牙，“这群吃里爬外的东西！”
　　那边尉鸿章也反应了过来，但是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羌人屠城？焕丘城夺回来了？俘虏全部活埋？”
　　“屠城？活埋？”
　　“是。”
　　他挥挥手令那传信官退下，自己怔怔的返回帅案，又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水，“真他妈是个狠人！”
　　尉鸿章从军四十余年，什么场面他没见过？好吧，今天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攻城是那么容易的事？三天两易主，就好像城墙是纸糊的一样。
　　他也算见惯了生死，但焕丘传来的消息还是让他头皮一阵发麻，屠城很残忍，不过他也见过了几例，关键是活埋，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