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只为韩公折腰

28、第 28 章

　　萧旧令摇了摇头，又转回椅子前看着那些狼牙，看的出来在他进帐之前贾入胜就是一边喝酒，一边摆弄着这些东西。
　　他顺手取了一颗，只见得根部发黑，还带几个裂纹，隐隐可见血迹，“这有什么作用？”
　　贾入胜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他搓了搓手，“传说狼牙中蕴藏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草原勇士都把喜欢把他打磨成饰品。”
　　萧旧令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贾入胜的小身板，果然，是个男人就喜欢这些象征着力量、勇敢的东西，他突然心思一动，那人是不是也喜欢呢?
　　“将军突然入营，想必不是为了看我的土匪生活的吧？”贾入胜笑眯眯的屏退左右。
　　萧旧令停下了动作，低着头许久，“房平安那边有消息了，随时可以继续下一步计划。”
　　贾入胜抬头，却没有看清萧旧令的神情，“那将军迟迟未语，是，迟疑了？”
　　萧旧令嘴唇动了几下，轻轻说了句话，仿佛在呓语，“这一步棋走下去，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那将军现在后悔么？”
　　“不悔。”萧旧令斩钉截铁，但又接上了一句，“我怕以后后悔。”
　　这回轮到贾入胜笑了，“将军已经筹划了这么久，箭在弦上，又岂能不发？至于以后真的后悔了，我陪将军一起用后半生赎罪，用命还行不行？”
　　萧旧令猛的抬头，看着眼前貌似洒脱的干瘦中年人。
　　“接不接受是他们的事情，认不认罪是我们的事情，大不了史书留名，被骂个千百年。”说完，他促狭的一挤眼，多了几分猥琐的味道，“将军，你怕么？”
　　最坏的后果不过如此，萧旧令一拍大腿，仰头将那半壶烈酒一饮而下，豪气自下升腾而起，“怕个鸡！干！”
　　胡航与华塔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一年以前，他底下的这片焦土还是能蕃息畜牧的水草地，远处的那乱葬岗还是有生气、有欢笑的家，就连坟包包里面躺着的人都是活生生的，可是，当那位将军来了后一切都变了，以前的日子如同镜花水月，可忆不可回。
　　他们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万人同哭的悲壮，自此后，他们就成了草原上的鬣狗，不顾一切代价的追踪着那支军队，可他们无法预知那支军队的行进轨迹，就算偶尔能及时赶到，那支军队也从不与他们正面交战。
　　天气越来越冷，草原越来越荒凉，但胡航与华塔统率的羌人勇士却越来越多了。
　　清亮的月色之下，篝火在晃动，照亮了一众麻木的脸，他们有的身上还带着伤，却恍若不知，整个营寨充斥着死寂的味道，间杂着哭声，喊声和咬牙切齿的咒骂，他们都是没了家的人。
　　胡航把一个皮袄扔进了火里，火舌马上就将其吞噬了，满意的吐出一团黑烟，缠住了胡航的半截身子。
　　“咳咳。”胡航挪了几步。
　　“我们不能这样追了，这是在做无用功。”他扭头对旁边同样麻木的华塔说。
　　华塔没有言语，他本来是部落里最有智慧的人，有着草原上最美的妻子，最精壮的儿子，就在讨伐之前他还有了一个软糯的小女儿，可是怎么“啪”一下就没了呢？
　　胡航皱了皱眉，自从那天华塔吐了血后就一直这样不说话，他发了狠，“你他妈的醒醒，这一蹶不振的给谁看呢？”
　　华塔还是没说话，不过动了一下，无悲无喜的注视着胡航。
　　胡航快步上前，他拽住了华塔的领子使劲晃荡着，“我们得报仇，得弄死那个畜生，要不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那些同胞！”
　　华塔抬头，眸子里面终于有了光，他挣脱了胡航的手，“没错，我们要报仇，报仇！”
　　我要毁掉那将军所有珍惜的东西，让他感受到我此时的生不如死，然后让野兽咬下他身上的每一块肉，将他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拆下来，埋在各个山麓，永生永世受万人踩踏。
　　“可是他们从来不和我们正面交战。”胡航叹了一声。
　　冷静下来的华塔大脑疯狂运作，“我们不追了。”
　　“嗯？”
　　华塔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他不是大弗的羌骑将军么，我们发兵大弗，攻他必救。”
　　胡航愣了一下，扫视了一下周围，“就凭我们这些人？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怎么出征？”
　　如萧旧令所说，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真的成了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毕竟边疆动物不少，狼群犹甚。
　　“不还有那些没被劫掠的部落么？我想他们也是害怕的。”
　　……
　　“你这颗牙齿光泽度不错啊。”
　　“那当然，这可是狼王嘴里的血凌，我亲自追踪了它两天。”萧旧令扭了一下身，躲开贾入胜蠢蠢欲动的爪子。
　　贾入胜撇了撇嘴，至于么，宝贝的跟什么是的。
　　“报！”忽有兵丁隔着帐帘报事。
　　萧旧令和贾入胜同时停止了手上打磨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
　　“进来讲。”萧旧令强压激动。
　　“几日前，各路探子均发现羌人踪迹，经过追踪，发现他们在晃勾一带集合，现在正往边境行军。”
　　萧旧令“腾”的直起身，嘴角泛起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这场好戏终于是开场了。”
　　“吩咐李玉、马余琉按计划行事。”“
　　“诺。”
　　几匹快马飞驰而去。
　　华塔果然没说错，这些边塞的部落真的怕了，那支大弗军队就像横梗在每个羌人头上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就连部落里最小的孩子听见“大弗”两个字都会立刻停止啼哭。
　　他们迫不及待地出兵边境，盼望着能够把这支尖刀从他们的胸腹中拔出来，并狠狠的斩断。
　　“此战，许胜不许败！不灭萧玄终不回！”
　　“不灭萧玄终不回！”
　　他们喊着决绝的口号踏上征程，然而，几匹快马带来的消息就像利剑一般划散了这个看似坚固的联盟。
　　“我的女儿还那么小，畜生！”
　　“他们是恶魔，恶魔。”
　　……
　　一匹快马就意味着一个部落的毁灭，胡航感觉再这么下去，这支队伍很快就解体了，他不禁求助般的望向了华塔，华塔捋了捋胡须示意他稍安勿躁。
　　傍晚，胡航迎着夕阳的余晖开口，“我知道大家都很焦虑，也都很担心自己的部落。”
　　闹哄哄的营寨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想一想，最近大弗军队的攻击频率是不是格外的高！很简单，他们也在逼我们回去！”
　　“这就说明了我们这一举措有效的抓住了他的弱点，萧玄是大弗的将军，一旦边境受到袭击，他们一定会回援，要不然大弗皇帝是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我们再坚持一下，他们一定会回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摆脱萧玄的威胁，保卫我们的部落。”
　　忽然，一根棍子斜的飞了过来，直接砸到了胡航的脸上，把他打翻在地，“你他妈部落早就被灭了，我们呢?”
　　说话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粗狂汉子，他本来一直眺望着部落的方向，但一听胡航的话，他实在忍不住了，这是在赌，赌萧玄的爱民之心，可是那他妈就是一个疯子！
　　更何况大弗并不是只有萧玄一支部队，而他们的部落只有他们。
　　旁边迅速窜出来几个羌人按住了那汉子。
　　胡航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晃了晃头，众皆沉默，“希聿聿”，快马的一声长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受不了了！”一名汉子发了疯似地夺马奔向来路，但却没有人去阻截。
　　良久，一个看似是部落首领的人物恭敬向前，“胡统领，抱歉，我们决定退出，我宁可带着我的儿郎们北迁，我也不愿意再赌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可以把所有的粮食、物资留下，等我回到部落还会尽可能的为前线输送一批粮食。”
　　有了第一个开头，就会有第二个，不到一个时辰，胡航和华塔的队伍里又只剩下了所有的无家之人。
　　胡航沉默着返回帐篷，华塔又是一口血喷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此时他面色灰白，眼望着南方，那里隐隐可见城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