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只为韩公折腰

25、第 25 章

　　事商议完毕，诸将纷纷告退，贾入胜快步赶上马余琉，“马老慢行。”
　　马余琉听着是贾入胜的声音，不太愿意搭理他，却出于同僚之情，还是立住了身子，双手拢在袖子里，略带了点讽刺，“贾先生有何指教？”
　　贾入胜乐呵呵的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有点小看法想和马老探讨一下。”
　　见马余琉没有说话的意思，贾入胜继续说，“马老跟着将军出生入死这么多次，认为他是个莽撞的人么？”
　　马余琉神色一动，“人总是会变的。”
　　贾入胜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马老怕将军多次袭击羌人部落被羌人王庭察觉，但是马老有没有想过这是将军故意的呢？”
　　“这，怎么可能？马余琉下意识反驳，但随着很多过去未曾注意的小细节不断被回想起来，他目光开始闪烁。
　　“怎么不可能呢？”贾入胜似笑非笑的看着马余琉，“这里人多眼杂，马老还是随胜回帐探讨吧，胜有好酒相待。“
　　说完，他又轻轻的靠近了马余琉的耳边，“将军赐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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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旧令在军帐内打理了一下军机要事，临近晚饭的时候，贾入胜掀帐进内，恭敬的施了一礼。
　　“将军，马老已经明白了将军的意思。”
　　萧旧令头都没抬的应了一声，又道，“入胜，你不必如此。”
　　“当入胜在羌人部落像畜生一样活着时，是将军给入胜披了一件衣服，让入胜重新做人。”
　　“这对将军来说可能是小事，但对入胜来说，您就是黑暗中的光明。”
　　萧旧令的笔顿了一下，一滴墨随之滴落，在纸张上洇染出一小片漆黑，他漫不经心的说，“我自己都处于黑暗之中。”
　　贾入胜激动起来，以头触地，“那入胜愿意为将军披荆斩棘，拼出一片光明！”
　　看着长伏在地的人，萧旧令叹了口气，上前把贾入胜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要干什么，但是你好不容易从黑暗中脱身，还愿意重新回到黑暗么？”
　　贾入胜直视萧旧令的凤目，“我愿意。”
　　萧旧令内心被狠狠的触动了，贾入胜不比其他人，他看的出自己这一举措定会导致边塞狼烟再起，民不聊生，而自己也将生死难料，但是他还是愿意义无反顾的绑上自己的船，放弃唾手可得的光明生活。
　　想到这，他对贾入胜深深施了一礼，千言万语不过于此。
　　贾入胜坦然受之，“君以国士待我，我以性命相托。”
　　对于萧旧令来说，这荒凉的大草原是他一切的开始，他衷心感谢那些将他推上这个位置的人。
　　随着萧旧令的四处征战，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棠京太尉府。
　　杨普一如既往的处理着各方的战报，自从小皇帝即位后，他肩上的任务越来越重了。
　　“父亲，你都多大年纪了？合该享受一下生活了。”杨渡把小厨房做的点心轻轻放在桌案边角，随之轻车熟路的来到杨普身后为他捏着肩。
　　“你懂什么？我这一支笔可以调动万千兵马，可以把控整个大弗的全部，可以让咱们杨家尽享世家之贵……”
　　说到这，他回头拿着战报敲了一下儿子的头，“要是你能给我分担点，我也不至于这么累了。”
　　“儿子也不是那块料呀。”杨渡嬉皮笑脸的答道。
　　杨普撇了他一眼，“也不知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
　　自己这个儿子哪都好，聪敏知礼，那些世家子弟的坏毛病一个没沾染上，只是有一点——他无意于官场，曾经自己也给他安排过职务，谁知道他仗着自己身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后来连做样子也不肯，将印玺放在案桌前，就骑着小毛驴访友去了，当自己知道这件事，已经五六天过去了。
　　想到这，杨普无奈的笑了一笑，杨家到了自己这一代人丁单薄，又已经位至人臣之极，自己儿子无意于官场说不定也是好事。
　　他呷了一口茶，又去看手里的战报。
　　杨渡眼见着自己父亲眉毛皱了起来，“是有什么大事么？”
　　“你看这里。”杨普将战报递给儿子，“这是北疆剿匪的战报，看上去很正常，但我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杨渡仔细浏览了一下，突然道，“是兵。”
　　“嗯？”
　　“但凡战争，必有战损，但是根据这些战报来看，北疆羌骑校尉的人马一直没有损耗过。”
　　杨普一拍大腿，“我就说不太对劲，那这么看来他是把那些土匪招揽到自己手下了？”
　　杨渡点点头，“恐怕这几番平匪下来，这北疆羌骑校尉的人马估计已经翻了一番。北疆地广匪多，长此下去怕是要出问题。”
　　说到这儿，他忙握住了杨普的手，“不对，父亲，以战养战向来是正常的兵家手段，但他却在刻意隐瞒，他想干什么？”
　　杨普站起来前后踱了几步，手指不断的摩挲着，将思绪重新整理。
　　“你让我想想，这北疆的羌骑校尉叫萧玄，原来是段家嫡子手下的军司马，两个人携手扫平了应望一带的战乱，又肃清了入侵的羌人，是个有能力的。半年前，段家嫡子被召回棠京，那支部队也交到了他手上。”
　　杨渡听了后更加着急，“良将加上虎狼之兵，地处偏远，这厮又是个不安分的，不能等了父亲，应该速速上书，将他召回棠京看管在眼皮底下，如此才能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啊。”
　　第二天一早，杨普就在早朝上陈明了厉害，请求小皇帝将萧玄调回棠京。
　　队列中的段腾暗暗心惊，虽然回到了棠京，但是他并没有和萧旧令断过联系，没想到他竟瞒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件事。
　　萧旧令一家尽被孙家戕害，想必他是想借助兵权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获得与孙家扳手腕的机会。
　　此时的段腾并没有意识到萧旧令的真实意图，他自小就知道万事当以大弗为先，以圣上为重，但是那具有着凤目、细腰的少年也在他的心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对他来说，萧旧令并不单单是他喜欢的人，更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战友，他们曾一起定策，一起出战，一起被围，一起被救，桩桩件件如昨日刚刚发生一般清晰。
　　段腾还在纠结，孙家却自认抓住了他的把柄，“我记得这萧玄是光禄大夫一手提拔上来的吧。”
　　天平迅速开始发生倾斜，孙家如此嘴脸，一旦自己的意中人露出一点破绽，就会在棠京寸步难行，思及此处，段腾答道，“萧玄确实曾是我的军司马，此人骁勇善战，跟随我征战期间立下大小功劳无数，并非臣徇私提拔。”
　　“而且此人天性良善，对圣上忠心耿耿，绝不可能有不臣之心，还望圣上不要寒了功臣的心啊！”
　　这一番话可是捅到了那群武将的心窝子，现在站在朝堂之上的武将，哪一个不是因为被猜忌调回京城的？
　　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那群只会动嘴皮子的文臣，尤其是杨普，太尉统领天下军事，可是他杨普打过仗么？统过兵么？退一万步来讲，上过战场么？凭什么由一个文臣占据了武将之首的职位？
　　如今萧旧令的遭遇让他们产生了同仇敌忾之心，纷纷出列道，“望圣上不要寒了功臣的心啊。”
　　小皇帝本来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陡然被这些大嗓子吓得一激灵，“啊，下朝了？
　　他这声音不小，就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两边大臣的心上，大战瞬间熄火。
　　旁边的宦官一见，忙喊道，“圣上身体不适，有事明日再议。”
　　随着鸣梢三声，这件事暂时被置放了下来。
　　“贤侄可要想好了，要是那萧玄真是狼子野心之辈，段家一门的清誉可就断送了。”
　　段腾站在台阶上回头行了一礼，“有劳太尉惦记，下官自当小心谨慎。”
　　听见“下官”两个字，杨普眼睛眯了眯，不再说话，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台阶上，段腾看着杨普离开的背影，无悲无喜的眸子里逐渐染上寒意。
　　刚一走出宫门，他就感到了背后若有若无的注视，段腾目不斜视，和往常一般迈着稳健的步伐进入段府。
　　“告诉父亲，萧玄的事今晚细说，另外，不要打扰我。”
　　“是。”
　　段腾安排完一切，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进了书房。
　　一打开房门，首先入目的就是一幅将军畋猎图，只见夕阳的余光下，少年将军高坐马上，手挚弯弓，得胜钩上长枪红缨攒动，露出一点寒芒。
　　再细细看，就会发现这将军虽甲胄在身，却难掩腰线，握着弯弓的手亦是骨骼分明，面上更是唇红齿白，那微眯的凤目尤其占尽了风流。
　　段腾站在画前良久，回到棠京后，他特意找了先生来学习此道，这幅画的每一个线条都寄予着他化不开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