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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云间月:段腾 ...

  •   萧旧令和父亲好说歹说,把话都说尽了,可是萧县令就是死不松口,指着萧旧令的鼻子说,“你要是敢去参军,就等着给你老子我收尸吧。”
      说完,萧县令就气呼呼的夺门而去。
      “不至于吧。”萧旧令摸着鼻子哭笑不得。
      平时看父亲还算讲道理,怎么到这时候就和那些老古董一样了呢?
      他不知道,萧县令把自己的平生所愿完全寄托在他身上,好不容易等他长大,却发现原来所求竟是镜花水月的感受。
      连田野中的农户都知道,把自己的愿望强加于人是多么不合理,难道萧县令会不知道么?
      萧县令当然知道,只不过意难平罢了。
      连着和父亲冷战了几天,家里气氛越来越凝滞,萧旧令索性走出门来散散心。
      这是萧旧令在今后的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个决定,每次午夜梦回,他都会像旁观者一般看着那时的自己出门,无论怎样嘶喊,怎样阻止,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出那扇门。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萧旧令这次出门本没有目的,但他鬼使神差的想去监督一下那群征兵的衙卫,就信步向城外走去。
      一般征兵的顺序都是以县城为核心向四周的村落蔓延,萧旧令本来以为自己要走很远,没想到堪堪几里就碰见了正在征兵的村落。
      他躲在树后遥遥的望着,衙卫的动作们确实轻了不少,不过征兵本就是个不讨人喜的活计,故而村落里的哭喊声还是一阵接着一阵。
      萧旧令刚想离开,却突然灵机一动,父亲一直不同意自己入伍,那自己在焕丘就很难靠正常手段参军,而假借村民的身份入伍的话,不仅可以顺顺利利,还可以救一个家庭,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打定了注意,萧旧令就开始寻觅替代的人选,他紧着看那些破败的茅草屋,然后猫着腰钻进了一间哭声尤其强烈的房子。
      屋子里陡然出现了一个人,惊得那正在哭泣的一家人都睁大了眼睛。
      “长话短说,我自愿参军,但苦于没有户籍,刚刚听见此处哭声震耳,估计着你们也有难处,所以我来抵你的身份参军,你看行不行?”
      那怎么能不行?
      片刻之后,衙卫过来领走了这名脸黑的像煤炭的少年。
      萧旧令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好不容易踏入这座简易的军营,并没有被拉往战场,而是要跟着这群半大孩子一起练枪。
      事情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在正式进入营寨之前,每个预备兵丁都要经历例行盘问,主要就是名字,地址等,方便分发抚恤金,另外也会对兵丁的素质做个基本的评分,这决定了他们会被分配给哪位将军。
      当萧旧令随着队伍走到那个懒洋洋的老伯面前时,他一只腿盘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毛笔歪着脸问,“姓名?”
      “萧玄。”
      “年龄?”
      “16。”
      ……
      萧旧令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那本看起来都黏人的本子上,标注了一个大大的“差”字。
      “等等。”萧旧令半伏在案子上,焦急的说,“我有把子力气,能杀人!“
      “噗嗤。”他后面的大汉笑了。
      倒是那老伯没有笑,他眯着眼睛又看了看萧旧令瘦弱的身子,抖了一下眉“识字?”
      “跟着私塾学过一点。”
      他不敢说太多,怕被转了文职。
      “嗯,那就这样吧。”
      萧旧令耷拉着脸,也不敢展示一下,毕竟他是冒领的别人身份,名字可以改,没人在乎,但要是会武艺的话,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算了,不管怎么样,第一步还是成功了。
      那些被标了“优”“良”的兵丁只在营里呆了一天就被送往不同的营地,萧旧令看了看这群“差”,都是和他一样的半大孩子。
      终于有一天,营寨门口一片骚乱,萧旧令仗着手长有力气,一伸一拽一扒拉,就成功挤在了前面。
      这是萧旧令以为的他与段腾的初见,高头大马上,少年身穿雪白的长服,外罩一件别致的貂衣,眉如弯月,眼似秋水,再往上看,却是一根造型别致的玉簪,像什么呢?
      萧旧令觉得眼熟,再定睛细看,他突然醒悟,这不就是一把剑么!
      习武之人对周围的视线极为敏感,段腾本能的察觉到在这一众或是惊叹,或是好奇,或是羡慕的目光中,有一道目光格外显眼,是探究。
      他下意识的一回头,正对上萧旧令的凤眼,四周连风都不再流动。
      “仿若故人。”
      段腾心里涌现了这个想法,他下意识看了看那少年的腰,极细,但那脸却又黑又糙,发簪!是他!
      多年以后,萧旧令的脑海中一直印着这画面,按理说他是看不见自己的,但是这画面里有他,有他带着泥污,身穿破衣的站在人群中间,茫然的望着一身华贵,被簇拥在甲兵之中的段腾。
      一者天间月,姣姣生其华,一者池里泥,惶惶不知归。
      临近傍晚,这群少年才知道下午看见的那人,不是谁家出门游玩的贵公子,而是他们未来的将军。
      就他,能带兵么?
      不管这群少年什么想法,第二天一早,他们还是踩着晨光走出了这临时营寨,离开了他们的家乡。
      昨日下午所见的将军在队伍前面,身着一身鲜明的秘银锁子甲,骑着一匹棕红色的马,腰间一把利剑,旁边那些亲兵也是披挂整齐,按剑护卫。
      大军前进的速度并不算快,但这群兵丁毕竟只是少年,又心存轻视,没走几个时辰队伍就变得稀稀拉拉,宛若长蛇。
      前面的段腾回了一下头,一句话没说。
      身旁的亲卫凑上前来,“将军,不管么?”
      段腾冷笑了一声,“由他们。”
      六个亲卫,五个是段腾从府中带出来的家兵,只牛辰是别处调来的,段腾观其履历,见其性格稳重,更兼长相端方,就擢至身旁做了亲兵。
      现在他听见了段腾的话,只以为这位小将军是发了少爷脾气,就打马上前劝道,“这群士卒目无军令,将军还是应该早立威严。”
      段腾反问,“这里会有敌袭么?”
      牛辰一楞,“自然不会。
      “那就不急。”
      说完,段腾看了牛辰一眼,这目光中不包含任何感情,但牛辰还是从中看出了警告之意,牛辰顿时感觉自己的这位上司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用不着自己瞎作提醒。
      行至大半日,队伍后面跟着的人已经连绵到几里外去了,段腾感觉已经接近盈尺县,就吩咐四周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站在临时搭建的点兵台子上望着寨门的方向,看着一个个兵丁鱼贯涌入,拖拖拉拉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天都已经半黑了。
      到底是少年人,精力总是那么旺盛,等到吃饱肚子之后,大家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你们猜,我刚刚出帐看见了什么?”说话的这人正拿着小树丫剔牙。
      “什么,什么?”
      营帐里没别的消遣,大家只有聚在一起聊天打屁,此时这人的话已经完全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萧旧令也望着他,手里的小树丫,暗想这人怎么能把这东西放在嘴里?
      那人见已经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就摆手招呼大家聚在一起,正是拿着小树丫的那只手,萧旧令下意识躲了一下。
      他先是四处望了望,又压低了声音,“我刚刚出帐,正好碰见给咱们将军送饭的亲兵,啧,整整两个人啊,手里端的都是上好的饭菜。”
      说完,他又像回味似的闭上了眼睛,鼻子狠狠抽动了一下,“我就路过他们身边,就闻到了那味道,真香。”
      “哎,我以为啥呢?人家可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围着的少年们四散而去,显然勾不起他们的兴趣。
      徒留那人还在叫嚣,“回来,我跟你们说,不骗你们,真的香。”
      “切。”
      这群农家孩子没有见识,可萧旧令却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用特殊待遇将自己与普通士兵割裂开的将军,能获得士兵的爱戴么?
      他又想起了昨日所见,那人不会真只是来镀金的世家子弟吧?怀着这样的心思,萧旧令沉沉入睡。
      第二天一早,萧旧令正随着这群少年一起练枪的时候,陡然听见击鼓之声,大家慌慌张张顺着声音来到那点兵台前,列队站好。
      那少年将军已经早在台上,今日他穿的是一身蓝色劲装,端的是英气不凡。
      他扫视了一圈台下这些站没站像的士卒,开口道,“我是段腾,不管你们怎么看我,现在我是你们的将军,军中的规矩你们也懂,我不想多说。”
      说着,他一挥手,从侧边列队跑出来一群捧着东西的兵卒,将手里物事依次的摆在台前,萧旧令在前排看的真切,那分明是一颗颗人头!
      台下一片哗然,有些心里素质不好的已经面色惨白,身子兀自颤抖。
      段腾举起剑来,对着这群人遥遥一指,台下登时寂静,甚至有些人还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些人是趁着行军混乱想要偷偷跑回家的,无一例外。逃兵立斩,这是咱们大弗一向的规矩。”
      “望诸君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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