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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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柏琳云的父亲房州刺史柏鸿达失踪之后，柏家的老太太便一病不起，柏琳云作为她的孙女，前往探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先生您一定是十分孝敬您的祖母吧。”席星年问道。不久前柏琳云问过他类似的话。
“当然不。”柏琳云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不孝乃是律典中不赦的十恶之一，再乖张悖逆的人都不至于直接承认这一点。席星年眨了眨眼，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乘车前往柏府用不了多久，席星年垂眸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便已停下。他跟随柏琳云一同下车，眼神贪恋的掠过眼前的宅院。
柏鸿达为官多年，攒下了不少的私财，然而柏家毕竟不如那些士族有底蕴，修建的宅院充斥着轻浮的华丽，卢家的人便时常觉得柏府的金碧辉煌颇不入流，很少会来拜访。但席星年并非是被琉璃瓦与嵌金牖吸引住了目光。触动他的，是这府邸之中的烟火气。
才一进门，便听见有人在大呼：“二姊——”接着有一十四五岁的少年飞身冲到了柏琳云的面前，似是因情绪激动想要一把抱住她，但又碍于富家公子的礼节，硬生生忍下了，转而朝柏琳云毕恭毕敬又仓促的行了一礼，且努力的压下了扬起的嘴角，“二姊可算是回来了，让我好等。”
“这是我弟弟存璞。”柏琳云扭头朝席星年介绍道。
席星年注意到柏琳云的眼神温柔了些许，甚至抬手摸了摸少年柔软的顶发。这份亲昵是她不曾给予过别人的。
“我听说阿母将你送去了卢家，让你同你的表兄表弟们一同读书，你怎么回来了？”柏琳云一边往庭院深处走，一边与自己的弟弟说话。按照她和席星年的叙述，她与柏存璞并非同母姊弟，可是就目前情况来看，她和这个弟弟的情谊倒是匪浅。
“父亲下落不明、祖母病重垂危，我作为孙儿，岂有不回来的道理？”
“我上回离家时祖母病情还不算太坏，莫非我不在的时候，她……”
“那倒没有。祖母的病不曾恶化，但也不曾好转。”柏存璞踮起脚凑到柏琳云耳边，小声说：“但有一件不好的事——我母亲与祖母闹起来了。”
柏琳云挑了下眉毛。
卢氏与柏老太太的关系，一直不算太好。前者是高门贵女，后者是乡野村妇，两人真较量起来，明面上吃亏的往往是卢夫人，而每回闹矛盾，先挑起事端的则大多是柏老太。
说实话，柏琳云是有些同情卢夫人的。她自己做过好几辈子的儿媳，十分懂得为人妇的难处。纵然卢夫人出身尊贵那又如何，进了别人的家中，那便是任人揉捏。礼法纲常如巍峨大山，压在妇人身上，皇亲国戚尚且无力办法反抗，更别说她。更何况于夫家而言，她是外来客，于母家来说，她是外嫁人，她之辛酸苦楚，是没有人能真正出手相助的。
一路走到柏老太太居住的院落，还未进门便听着叫骂之声。
柏琳云刻意放慢了脚步，从骂声和之前柏存璞的解释中她也明白了自家祖母是在为什么而恼怒，简而言之就是——柏老太太坚信自己的儿子未死，闹着要卢夫人想办法寻人；卢夫人说她也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哪有办法去找她失踪的丈夫；老太太便让卢夫人去求卢相。
“你那嫡亲的兄长前些时候不是才做了丞相么？让他派出人马去寻自己的妹婿可是为难了他？我就不信了，你范阳卢氏家大业大，还找不出几个能使唤的人来！”
“说什么兵荒马乱寻人不易！你分明就是在推托！可怜我那儿啊，娶了你这么一个丧门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反倒是遭受了一重又一重的磨难！”
“儿啊！你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也不活了！只恨你娶的妇人蛇蝎心肠，竟不管你的死活，怕是早想着要另觅高枝了！”
柏老太太骂的难听，虽说是病着，可房内传出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卢夫人的辩驳反而被盖了下去，只能听见这老妇人哭天抢地，胡搅蛮缠。
柏存璞心系母亲，连忙快步走进房内去给卢夫人解围。老太太纵然厌恶儿媳，但对唯一的孙儿却是宝贝得很，多少会给柏存璞一点面子。柏琳云没有跟过去，默默地站在廊下望着不远处树上的麻雀发呆。
“先生，您不去看望您的祖母么？”
“为什么要看她？”柏琳云问。
“您出宫回家一趟，不是为了探视生病的祖母么？”
还真不是，她出宫，是为了见那位一向与她不对付的嫡母。
有柏存璞在老太太跟前哄着，没过多久屋内的帘子被人掀开，卢夫人从内走出。见到柏琳云时她微微一惊，冲她淡淡一点头之后便要离开。
“母亲。”柏琳云拦住了她：“我与母亲有话要说。”
卢夫人之前被柏老太痛斥了一番，心中已满是不悦，现下又被继女缠住，更是恼怒不已，可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涵养气度是有的，被柏琳云绊住后也并未发作，只冷淡地说道：“你父亲失踪在外，宅中无人不为此而感到凄惶。一大家子的事还等着我来张罗，二娘你若是得闲，倒不如去那道观三清像前，为你父亲求上一卦，也好使众人安心。”
“巧了母亲，我已去求过诸天神佛，得了上上之签。，父亲必定安然无恙，只是要找他，需费些功夫。”柏琳云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丫鬟走开，亲自搀起了嫡母的手臂，往暖阁走去。席星年原本想要跟上，奈何卢夫人身边有一大群的侍婢，一下子将他挤到了后头，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柏琳云与卢夫人走进了室内，然后——关上了门。
“二娘，你神神秘秘的是要做什么？”门后，卢夫人也被柏琳云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
“我是想告诉您，您必需得找来人手，去寻我父亲。”柏琳云在屋内找出了纸笔和墨块，反手将案上的冷茶倒进了砚台，开始研磨。
“你以为我愿意见你父亲落难？可你知道这事有多难么？”卢夫人怒道。
“我知道我知道——”柏琳云温声回应：“但母亲若不想落了恶名，最好顺着祖母的意思。”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装出在意你父亲的模样到你祖母面前演戏，如此一来既能成全我对你祖母的孝道，又能赢得节妇的名声。”卢夫人望向柏琳云的眼神愈发狐疑，对柏老夫人阳奉阴违的确是她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可她不愿意相信柏琳云竟然会主动出主意帮她。
“我可不是要教母亲弄虚作假。”柏琳云笑了，在纸张在楠木案上铺开，“我的意思是，您真的可以找我父亲。”
这样说着的同时，柏琳云抬手在纸上涂抹——她并不以丹青见长，即便有好几世的积累，也绘不出令人惊讶的画作。卢夫人走近，却看见她信手勾勒的，竟是一副简略的京畿地图。
“万年、杜曲、蓝田、库谷关。”她将这几个地名用朱红色的燃料点出，“我知道府中的人手不足以深入山南东道去搜寻我父踪迹，但请您尽可能的派出人马，到我所标注的地方蹲守。您会找到我父亲的。”
卢夫人怔怔的看着她，只觉得这个继女是在说什么笑话。
“母亲，守株待兔总比大海捞针容易。您要是这点尝试都不乐意做，就别怪祖母将您视作盼着丈夫死的恶毒妇人。”她搁下比，将墨迹未干的图捧起，递到了卢夫人面前。
卢夫人沉默须臾，结过了这张图，当柏琳云拍了拍手心打算离开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叫住了她，“若我派出了人去蹲守，也没能找到你父亲呢？”她其实更想问的是——柏琳云凭什么如此笃定柏鸿达没死、并且会去往那四个地点。
“阿母，按我说的做就好。你我乃是一家人，我能害你不成。”柏琳云的语气说不上多恭敬，眼中蕴着讥诮的笑，可道出口的却又是绝对的事实，“我入宫三载，自然也有我探知讯息的渠道。父亲没死，且一定会走库谷关那条路归来。但他恐怕身上受了伤，还请母亲及时派人去接应。还有——要是真接到父亲了，万万不能声张。”
“何出此言？”
“山南东道之民变，不简单。父亲是房州的刺史，兴许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柏琳云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卢夫人是丞相的妹妹，见惯了官场的龌龊，自然很快就意识到了她在暗示什么，脸色旋即一白。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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