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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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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一夜没有洗澡,洛绘身上的汗干了又湿,在外面不觉得,但回来之后浑身都不自在,他洗了整整有小半个钟头才出来。
槐花进来给他擦头发,洛绘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姐姐现在在哪?”洛绘问。
“方才您带回来的那人突然浑身冒汗,现下郡主请了郎中过去。”槐花回。
他听说洛绘捡回来一个侍卫,没想到不过是一夜自己身边就多了一个抢活的,而且看世子还很重视的样子,他心里狠狠的犯了酸连带着回答也不热切。
洛绘却没心思管他心里的小九九,听说俞铮的情况立刻要去看他。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急急忙忙的穿鞋,半干的头发从槐花手里脱离。
槐花眼里闪过一丝嫉妒,不过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他走到前面跪到地上给洛绘穿鞋,“世子这么着急作甚?”
“您把他带回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知道什么。”洛绘说,一边把他从地上扯起来。
“你再跪着以后就让橙花来替你。”
说完就跑出了房门,只留槐花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直起在洛绘前面一直有意识弯下的背,愣愣的看着洛绘远去的身影。
洛绘到荷苑的时候郎中正在里屋给俞铮把脉。
洛枝坐在外堂,拦住了要冲进去的洛绘,“你去作甚?你是会把脉还是会抓药?”
语气奚落,看着洛绘的眼神也是要溢出来的嫌弃。
“他怎么了?”洛绘停下脚步,坐到洛枝旁边。
洛枝翻了个白眼,她怎么知道?她又不是大夫。
“不知道,”她没好气的说:“允荷刚给他铺好床就突然这样了。”
允荷是她另一个侍女。
“他叫郑鱼。”洛绘认真的和她说。
洛枝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这种一听就是假名的也只有你这种人才会相信。”
洛绘不以为然,给自己端了一杯茶水,吨吨吨给自己灌下去,“假就假呗,反正只是一个名字。”
不得不说洛绘老是被洛枝揍是有原因的,他完全不吃教训,刚刚差点被洛枝一顿藤鞭炖肉,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甚至敢和洛枝顶嘴。
洛绘这副样子气的洛枝肝火冒,眼看着就要发作。
内屋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郎中出来了。
两个人暂时放下恩怨,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郎中。
“郎中,他怎么样?”洛绘急忙开口问。
洛枝在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就这么重视?
那老郎中慢悠悠的出来,挂在腰间的药箱哐啷哐啷响,一身衣服不像是正经郎中倒像是江湖上招摇撞骗的道士,更奇怪的是他的脑袋,大小快赶上屋檐下挂的灯笼了,和他略显瘦削的身体形成了强烈对比,看上去就像个大头娃娃,声音也像用旧的老风箱,说一句话要先咳半天。
不知道是不是洛绘的错觉,这大头爷爷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用质疑的眼神看了一眼洛枝。
这老头靠谱吗?
洛枝心虚的歪头,不和他对视。
那人像是快要死了一样,荣王府又是在京城最偏僻的地方,哪能那么快找到郎中,是下人刚出去就撞见了这个老头,还扛着一把悬壶济世的大旗,当然就直接拉进来救急了。
“那位小友不止是左肩上有伤,还中了南海那边的蛟毒,能活到现在,可真是命大啊。”
然后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故作高深的说:“这毒可不好解啊。”
洛枝不耐烦极了,直接问他:“你就说要怎么治。”语气凶巴巴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揍人
要是这老头没办法她就马上把他扭到官府去!
那郎中也不生气,慢悠悠地开口,“好说好说,只需要照着老朽的药方吃上半个月就好了。”
“就这样?”
洛枝不确定的问,语气里满是怀疑,不会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吧?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人治死了洛绘岂不是要怨她?
他有点不高兴的回:“当然就这样!他半月不活蹦乱跳我自己去官府投案!”
要是赵燕现在知道洛枝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被气的吐血,笑话!里面那个躺着的可是他主子!要是他不把人救回来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是谁在骂本大爷?他搓了搓鼻子,准备把药方背给他们。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用的力气过大直接把一小片易容给蹭下来了。
他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开始背药方。
“这余毒不好清,但也不用什么天材地宝,只要三钱茴白,一钱针棘……”
背着背着他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这么安静?
他睁眼看向洛枝俩姐弟,只见两个人都是一脸惊愕的表情看着自己,就像看见了什么怪物。
不过赵燕缺了个心眼,只觉得这两个人在发呆,对救人命的药方根本不上心。
他不高兴了。
怎么连药方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重视?让他怎么放心把主子留在这里?记错了药方万一主子出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他伸手拍药箱,里面的瓶瓶罐罐互相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试图用这种方法让两姐弟回神。
洛绘看着那片鼻子被搓下来整个人傻了,瞳孔都小了一圈,偏偏那大头爷爷像是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念药方,让洛绘怀疑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鼻子掉了,这种画面是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吗?还是说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
他下意识伸手攥住衣角,转头看洛枝,企图找出一些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的证据。
转头看见洛枝一杯茶都倒在了自己衣裙上,手指微微颤抖的抬起来,像个老太太,指着大头爷爷。
很好,比自己的反应还离谱。
赵燕被两个人奇怪的表情弄得摸不着头脑,虽然知道自己易容术学的不到家,但真的有这么奇怪吗?
他还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洛枝颤巍巍的举起手,指着掉在赵燕衣服褶皱上的一片偏暗肉色的东西。
“你的……”她狠狠咽了一口口水,”你的鼻子掉了……”
什么鼻子?
不是吧……
他知道自己易容术烂的一批,但也不至于这么菜吧?
他摸了摸额头的汗,摸下来一手颜料。
“……”
要是赵燕手上有面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的样子到底有多吓人。
一个挺翘年轻的鼻子,配着一张苍老长斑的脸,脸上直接开了染坊,很难不被吓到。
洛绘觉得自己的心理抗压能力实在是太强了,现在还能保持理智。
他轻轻开口:“你的鼻子掉了。”
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要帮……帮忙吗”帮你把鼻子安回去。
空气寂静的落针可闻,赵燕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识破了易容,他干脆也把声音换回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约莫二十出头,清澈爽朗。
“我这是有理由的……”赵燕硬着头皮心虚的说,心里疯狂的找一个能把眼前两人糊弄过去的借口。
然后他说了一个最离谱的。
“我其实是神医谷大弟子,出来闯荡江湖,为了不被世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才易容的!”
赵燕现在想打自己。
洛绘刚开始只是觉得这人脑子缺根筋,那么他现在就是确定了,这人不是脑子缺根筋,是根本脑子有问题。
神医谷这种公认虚假的东西也能拿出来编慌,已经不是缺根筋能解释的了。
看来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你当我傻?”
洛枝坐在一边没说话,似是被魇到了,还陷在赵燕鼻子掉了的噩梦里。
在洛绘审视的目光下,赵燕差点缴械投降。
他心里苦楚说不出,觉得自己今天就是倒了大运,为什么自己要抢着来做这个任务?!
就在双方僵持着的时候内室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赵燕眼睛一亮,主子来救自己了!
他立刻郑重的对着两人说:“主……里面的人身上的毒还没清,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毒。”
洛绘听见了里面的咳嗽声,立刻有点担心,但是眼前这个奇装异服脑子有毛病的人更让他忌惮,况且……
“你不是说只剩下一点余毒,好清的很吗?”洛绘质问。
“治不好就去官府投案。”洛枝在一边幽幽的说。
赵燕被这两姐弟怼的说不出话,他现在脸皮子有点疼。
“我当然是有更有用的法子了!你们不懂就别乱说!”他恼羞成怒。
洛绘不再理他的满嘴跑火车,对着旁边回了魂的洛枝说:“姐,你去请一下贾爷爷吧,我进去看看他。”
他口里的贾爷爷是一名从宫里退休了的太医,出来后在城东开了间医馆,不过大家都还尊称他一句贾太医。
比起这个不知道来历的人他们还是更相信有经验的老太医。
洛枝脸还有点白,看着赵燕有点犹豫,不过还是点头,“那你小心他!”
说完就往外跑,也是亏了她穿着松糕底鞋还跑的这么快。
洛绘冷冷扫了一眼赵燕,威胁他说:“你不准走,要是里面人有个三长两短我立刻押你去见官!”
说完就甩袖子急匆匆走了进去。
赵燕在外厅被他这番话气得脑袋冒火,不就一个落魄世子吗?竟然敢威胁他?不让他走?他今天还偏就要出去!
……
*
洛绘快步走近床铺,隔着薄薄的帷帐发现床上的人扭成了一团,裹在薄被里颤抖,像是正在经历什么非人的痛苦。
他立刻着急了,不是说只剩下余毒了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郑鱼?”他喊。
没有回应,他掀开帷帐,小心翼翼的向一个缺口里伸手,试图把人从缠成一团的被子里弄出来,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俞铮的脑袋露了出来,眼上的白布已经被换成了上好的白纱,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和脖子上,嘴唇苍白,下唇还有一排浅浅的牙印,想必是刚才忍耐的时候咬出来的。
怎么回事?昨天在野外一晚都没有出事,怎么今天就出事了?洛绘坐在床边,下意识的攥住手里的被子。
难道刚才那人真的有问题?
“世子……”郑鱼有了回应,不过声音还是很虚弱。
“我在。”洛绘说。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数了……”俞铮的声音时断时续,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
洛绘如遭重击,看着俞铮的样子眼睛立刻酸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嗓子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说不出话,看着俞铮苍白的脸悲从中来,呼吸都急促了,就像快要哭出来。
他记起自己前几年在皇家猎场从屠夫刀下救出来的一只小狐狸,明明他救回来的时候是好好的,过了一晚却死在了猎犬嘴里,他并没有很伤心,只是发了一阵闷气,又叹了几句世事无常。
可郑鱼不是狐狸,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书,甚至可能是一个武功高手,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欢他。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美好的人现在说自己命数快尽了。
洛绘越想越伤心。
过了半晌他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才对着俞铮说:“姐姐已经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了,你会活着的。”
“刚才那个骗子也说你可以很快就好了。”
洛绘可能不知道他现在的声音带着哽咽,俞铮心情有点复杂,他只是装一下给赵燕解围而已。
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但已经开了头,就没有回头的说法,他继续演。
“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他轻轻的说:“世子也不必为我这么一个无根浮萍伤心。”
洛绘听了之后心里的悲伤又放大了一万倍。
萍水相逢的缘分也值得他珍重!
他憋的有点难受,脖子红了起来,湿润的眼角好像下一秒就要落泪,手里的被子被他抓出了一个小坑。
这也太苦了。
“可是我才刚认识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