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西南枝

32、因缘

　　裙裾翩跹，如百花齐放于园中；衣袂纷飞，如落入凡尘之仙子。曼妙舞姿，和着明快的曲调，如临神仙之境。
　　晓岚姐年纪已经不小了，却依然爱歌爱舞。一曲舞毕，大家都鼓起掌来，连久病的朱允炆也露出了微笑。
　　我站起身来，歉意地对大家道：“我哥的身体还是不行，我先扶他进去休息了。你们继续过节，今天是七夕，别让我们扫了你们的兴。”
　　说完，我拉起那只包子就走。和尚的话快要应验了吧，再这样下去，他恐怕是没有几日了。

　　我关上门，把他扶到椅子上。他红光满面，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我却想到了——回光返照。摇头，自己吓唬自己做什么？
　　他忽然问：“为什么要把我说成是你哥？”
　　“因为我没法把你说成是我弟。”我看他嘴唇干裂，便倒了杯茶给他：“你身体不好，要多喝水。”
　　他久久凝视茶杯不语，又猛地举起一饮而尽，道：“这次怎么没有往里面加点东西？”
　　我大惊，下毒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的？“我……”我支吾着，竟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没见过谁像你一样，连下毒都不遮掩，想不让人知道也难。”他把茶杯放在桌上，叹口气问：“染染，可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呵，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抚着手指上的那个戒指，不禁想，它对我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因为……我有我要得到的东西，我有需要牺牲你去得到的东西。”
　　我知道他很想问是什么东西，但终究是没有问，只道：“我们今天可以把话都说明白吗？”
　　“可以。”我答道。如果他还有什么话没说，再不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他站起来，伸出双手环住我，低低道：“染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管四叔要你吗？”
　　“不知道。”我不觉得他会说出“因为我爱你”一类的话。
　　“因为我爱的不是你。”我大叹自己失算，又奇怪他话的意思，听他继续道：“从小，我身边便有一个跟着我的侍女，她叫雅儿，我们是青梅竹马之好。长大后，我吵着要封她为我的正妃，父亲不同意，便把她杀害了。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对什么人上心过。直到我遇见了你，你的眉眼和她有几分相似，所以我以为是雅儿又回来了。封你为雅妃，也是这个缘故。可我渐渐发现，你和她只是容貌相似而已，其余的一概不像。你不似她那般温婉，她不似你这般聪颖。我想放手，但我早已放不开，我喜欢你的忧伤，喜欢你的倨傲，喜欢一个纯粹的你，而不是喜欢另一个雅儿。所以……你明白了吧。”
　　我静静听着，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那个雅儿，竟也被一个“方孝孺”所害。不过，雅儿也好，雅儿的替身也好，那些都已是过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问他：“那么，你可否真正爱过我呢？”
　　“有的。”他想向前迈步，却又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从你离开之后。那时我才明白，我爱的是染染，失去的也是染染，只是染染，不是雅儿。我封了芳怡，想让她代替你，就像你代替雅儿一样，可我发现这根本不可能。那天你从我眼前跑开，我明明可以追上，但我却没有去追。回来后，我生平第一次把自己灌醉，甚至把芳怡当成了你……”
　　我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堵，后退两步，道：“你明知道除非你爱上她，否则她不可能代替我。芳怡对你一往情深，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何必看着她受苦？”
　　他别过头：“我也不愿如此，可我又能怎样？我心里已容不下任何人，但是，我已经做过的事情，你叫我如何无法反悔？”
　　心中的堵渐渐崩溃，只剩下苦涩，眼眶也模糊了。我强忍住泪道：“你知道朱棣他为什么会谋反吗？都是因为我！是我告诉他应该去谋反！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以为没有我，一切就都会改变，或者都不会改变。但是我错了，即使我不曾存在过，你也会派李景隆出战，你也不会杀掉明成祖。条条大路通罗马，无论我做了什么，该你承受的，你躲不掉；不该你得到的，我给不了。最后，什么都不会改变！”
　　原来，竟是如此的简单。；

　　我忽然抬起头来，望向窗外道：“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你看看外面的星星，能不能找到牛郎星和织女星？”
　　他缓缓摇头：“我不懂星星，难道你懂？”
　　我在他旁边坐下，轻声道：“我也不懂。但在今天，牛郎织女会相会，即使我们看不到，也知道他们会很幸福吧。”
　　我呆呆地望着天空，六百年前的天空，六百年前的星星，六百年前的牛郎织女，搭起了六百年前的鹊桥，相会在六百年前。六百年前的老天，戏弄着六百年前的人们，编排着六百年前的因缘，痴缠了六百年。
　　“是呀，牛郎织女一定是很幸福的，就像我们一样……”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直至不可闻。
　　一刻六百年前的流星划过天际。有人说，每一颗流星的陨落，就代表着地球上一个生命的消逝。
　　人死如灯灭，星陨似流火。潮起潮落之后，多少浮华梦，在弹指间成空。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