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西南枝

33、聚散

　　枯藤，老树，昏鸦。
　　坟堆，香案，白花。
　　牌位上书：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坟前，站着我。
　　只有我，没有芳盈、晓岚、刘承福。
　　因为我有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我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来与我一同承受。
　　他于我，只是一个过客而已，一个爱我却没有被我爱的人。而我于他，竟似整个世界。我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他却毫无怨言。我们终究是像杰克和罗丝一样，他牺牲自己，只为让我幸福地活下去。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为了爱而不顾一切的人吗？我相信是有的。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只化为了一句：“对不起……”

　　“雅儿被害的那日，他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我缓缓转过身来，朱棣的脸已经四年多没见，却只是添了一分沧桑而已。他不理会我，径自走到香案前，上了一炷香，又问我：“‘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生前一味地追求，结果却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倒不如死了，还能和他的怡妃娘娘葬在一起。”我指了指旁边的坟堆。
　　朱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当初费尽心思留我，想必不是为了你所说的‘与众不同’吧。那个雅儿，你也认识？”
　　他点点头：“你猜得不错，你和雅儿相貌几无差别，将你留在我身边，实为羞辱他，让他看看，连他的女人，我也可以弄到手。”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个大笑话，我竟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欺，不禁莞尔：“他是我杀的。有人拿我放在你那里的戒指威胁我。”
　　他抓起我的手，愣愣地盯着那个戒指，道：“它不见的那天，我的一个家奴也失踪了。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就没有让人去追。”
　　我嗔道：“我的东西，就不是重要的东西么？”
　　他笑：“当时那情形，前线战事已让我手忙脚乱，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事情？”
　　“说来有趣，那威胁我的人，竟是为给你父亲殉葬的女儿报仇才叫我杀他的。”我抽回手，摩挲着那个戒指，里面装满了我这两天起早贪黑补出来的历史手稿。
　　他无话可说，最后只叹道：“他死得也算是值了。”
　　“不值！他死得一点也不值！”想起这件事，我便有些生气，“这殉葬的规矩不是他定下的，为什么要他偿命？你父亲欠下的债，凭什么要他来还？”

　　他说不过我的二十一世纪新思想，皱眉问：“这些事情，你和他说了吗？”
　　“说了。我下毒、我骗他，全部都说了。他是将死之人，有知道这些的权利。不过，他没有怪我。”
　　“他不怪你是因为，你没有把你和周吉的事情告诉他。”见我不解，他继续道：“我再了解他不过，他不在意你是否背叛他、欺骗他，就算你告诉他你要杀他，他也是不会反抗的。他在意的只是你心里是否有他，是否只有他一人，而不是把其他人看得和他同等重要。”
　　原来如此。我的心像是被撕开两半，满是难以忍受的疼痛。这就是所谓的为了爱而不顾一切吗？这世上果真有如此痴傻之人吗？站在悬崖前，明知道下面是万丈深渊，却因为崖底有美丽的野花而纵身踏入，万劫不复。他渴求的，只是看一眼那灿烂的笑容，可野花，却不肯为他绽放……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为什么不跟我走？”他问道。
　　我又笑了，可这次却笑得不堪入目，毕竟太过悲伤了：“一直这样下去？不可能的。我要走了，很快就要走了，回到我来的地方去。”
　　他抿抿嘴问：“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当初你说是外邦，还让我讶异呢。”
　　我的悲伤褪去，由衷地笑了出来：“我来自六百年后，所以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才会劝你去造反。不削藩、派李景隆出战，其实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把知道的历史告诉了他。戴上这个戒指，是我回六百年后的唯一方法。设定的时间是五年，时间一到，我就该回去了。”
　　他没有我预料的那般惊讶，只是迈开步子，向远方走去。忽然，他又转头问我：“染染，你如实回答我，你爱过他吗？”
　　这个问题又一次摆在了我的面前。我爱过他吗？中学的生理书教我们区分爱情与友情，说只有爱情才具有排他性。看到朱允炆和芳怡在一起，我心里的确很难受。可中学的语文书里也说过，如果你爱一个人的话，你就不会去伤害他。我对他的伤害，却是不浅……

　　戒指突然发出刺眼的光，五年前经历的晕眩感又冲顶而来。竟有这么快吗？不知何时，我对这个时空产生了感情，产生了留恋，产生了太多的难以割舍。如今，总算是要走了吗？
　　知道是永别，知道再无归来之期，我却连眼泪都湮没在了那光芒之中。我想，我爱没爱过他，已经不重要了吧……

　　“长歌狂/风云幻/红尘滚滚人聚散/霜鬓满/重回来时路已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