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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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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时地是软的,师小枝一个鲤鱼打挺跳起,碧玉门已关得严丝合缝。
没有门栓,没有空隙,严谨得好似从地里长出来似的。
他退开一步,想一脚蹬碎了这破门,一脚下去之后才知草率了。剧痛差点震碎腿骨,碧玉门屁事没有,只在那青青如寒潭冰面的门板上,落了个偌大的雪泥脚印。
师小枝抱着腿默忍半天,发现此处好大的古怪。
这里竟飘着大雪!
此院奇广无比,纵横不着边际。只见天边匍匐着峥嵘黑线,细看乃是一座座连绵山脉,好似那银蛇入冬,酣眠于此。
大地茫茫,都被白雪覆盖,可头顶明明艳阳高照。更荒谬之处,东边天像有旭日东升之相,西边天好似黄昏降临,一片荼蘼晚霞。
师小枝被这景象震得失了言语,颤颤拂去落在衣上的白雪。
雪是真的,被他的手一沾便融了。
水滴挂在师小枝的指尖,师小枝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真他娘的是水!
据古传,原始神创世后神陨,其五脏六腑各成了秘境,为后世不可及之地。师小枝心想,这哄三岁娃娃的鬼扯故事,莫非还是真的?
我这是误打误撞,踏进了什么秘境?
入神的临门一脚,它来了?
师小枝想得热血上头,雪中稀疏来了几片灰影。伴着清亮的鹤鸣,一群清霜素羽的仙鹤落地。
师小枝下意识地拔出剑,与这群仙鹤面面相觑。
鹤不动,我不动。
鹤若动,宰了回去给尹海下酒。
仙鹤看傻子似的站在雪里看师小枝,时而曲起脖子跟同伴叽叽咕咕地交流鸟语。师小枝正怀疑这群呆鸟也在笑话自己,忽地有一只朝他走了过来。
“站住!”师小枝用剑指着这只仙鹤,“不许动,再动我烤了你!”
仙鹤:“咕咕咕……”
师小枝说:“你咕什么,听不懂!”
仙鹤没办法,展开双翅扑扇两下,后头的群鹤也都咕咕咕地往师小枝走来。
师小枝自被鸡妖戳伤眼睛,他发现自己开始忌惮这些扁毛畜牲。凡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搁尖嘴的恐怕也一样。
很快,师小枝就被仙鹤包围了。
师小枝稳了稳心神,调整呼吸,当即使了一套尚独派的剑法。
噼里啪啦剑光乱飞,师小枝只有气感而未入神,剑招再神也不过是花架子,所以舞半天,鹤毛都没掉一根。
这反倒惹恼了仙鹤,待剑光一停,群鹤群起,几十只翅膀一起拉开摆动,直刮起一阵大风。
大风大,把师小枝都卷离了地。
小师弟说,那群鸡妖就是被风刮到客栈的。莫非,是这群傻鸟干的?
不及多想,他手中的剑也被吹跑了。一只仙鹤仿佛等待许久,以背承剑,抢走后直接飞走了。
“我的剑!”师小枝叫起来,身子一晃,头先那只仙鹤趁机驮了他,一飞冲天。
掠起的白雪呛了师小枝满嗓子,他只得把手指深入鹤羽,牢牢抱住仙鹤。
同门师兄弟多有会御剑飞行,师小枝曾经也期盼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像他们一样飞到天上。如今猝不及防地实现,师小枝却全是胆战心惊。
雪地在脚下飞速远离,大风大雪刮得他脸疼。他竭尽所能地让自己趴伏在鹤背上,并且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的右眼。
掉下去就粉身碎骨啦,他一动不敢动。
不知飞了多久,师小枝觉察仙鹤在降落。
他在鹤羽中抬头,这帮鸟匪把他带到了一处闹市。
仙鹤放下师小枝,嘎嘎叫着飞走了。
“哎,我的剑!”
鸟都没理他。
师小枝颇感憋屈,又奈何不了这帮会上天的畜牲。
闹市车水马龙,此处不下雪,下雨。
二月牛毛雨,细得无孔不入。天上地下似乎都一涤干净,洗去了冬日凛冽,荡平了夏日焦灼,连师小枝都不知不觉淡化了心中被抢走佩剑的暴戾。
这是离开秘境了?
师小枝面前人来人往,有那小厮牵马走过,也有垂髫小儿沿街嬉戏,还有那店招酒幌,街角迎风开放的鹅黄春花,无一处不是人间寻常烟火。
一辆马车打从他左手边来,又从他右手边徐徐而去。
马车走了,一顶红伞稳稳地悬停在师小枝头上,为他略遮去潮湿春雨。
师小枝看看伞,再看看四周。
处处寻常,处处又不寻常。如今正是夏季,哪里来的春花?
若刚才的仙鹤是送他冬日那一程,这红伞,莫非是要送他春日?
果然,他想伸手握住伞柄,这伞却一躲,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尺的距离。
“嘁,雕虫小技!”
师小枝不惧,跟着红伞,踏入了这非比寻常的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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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伞飘飘,引师小枝停在处宅院门前。
雨歇了,纸伞消失。
有道童站在门里,含笑延请他:“客人到了。”
师小枝定睛看,这道童头上怎么有两撮红毛?穿得也奇怪,袖子长长的搭在臂上,垂落出一对翅膀的轮廓。
“你……”师小枝恍然,“你是那只鹤?”
鹤童急忙把翅膀收起来,说:“主人只令迎接贵客,却忘记给鹤童写纸条。鹤童出了这宅子,就不能维持人形啦!还请客人多多担待,下回我一定记得。”
还有下回!
师小枝听他说话客气,不像那死胖子似的倚老卖老,便不好发作他。
这鸟人,看着大约孩童十来岁的模样,说话还有奶音。师小枝回想了一下那倒霉小师弟,明明也是这个年纪,却比鹤童老成十倍不止。一下子,他倒有点同情小师弟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鸟人一看就是富养的。
“你主人?”师小枝问,“专程叫你去迎我?”
鹤童点头。
师小枝就追问:“可曾这般迎我那些师兄弟?”
鹤童摇头,说:“不曾。”
师小枝心头一凛,被张君乔说中,真是冲我来的!
他顿时感到不安,自己就好像一只单纯的兔子,已经一步步地落进了猎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我剑呢?”师小枝这回语气冷了几分。
鹤童不及答他,目光抬起,露出欣喜的笑来,唤着什么人:“少主,您回来啦?咦,怎么不见亭奴去接您?”
师小枝觉得背后有人,扭头看,后头青苔霖霖的墙上晃起如水面一般的涟漪,一个手中持卷的高个男子从里低头走出。听见了鹤童的话,男子连头也未曾抬起,只“嗯”了一声,冷淡地从师小枝身边经过。
师小枝矮他一个多头,结结实实瞥了此人一眼。
齐晟有本私藏的春本,被他捂痱子似的捂在被窝里。师小枝有一回不小心看到,上面行文——“东君混无情,还生来妙目,中有情波。睐我,误我;睇我,误我;闭尔,还误我。”
讲的是个无情男子,生了一双含情目,看仇人都像有几分欢喜。谁人要是被他看上一眼,都要为他倾倒沉沦。
这不是扯淡吗?他因此叫齐晟少看这些不正经的书,被齐晟一路从尖峰追到青竹岭。
可是师小枝到此时才知道,这书没骗人。
有的人,他无情,还有情,眼波一转,就像与你说了千言万语。
况且这人比书上写的还过分,不仅生而妙目,还妙鼻、妙嘴、妙脸、妙脖子——简直无一处不妙。妙得师小枝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自己浑身不讲究。
衣裳穿得不讲究、站姿不讲究、手不讲究、脸不讲究……他从没有在外貌形象上,这般挑剔过自己。
“他是谁?”
俞止川到底没把这个大活人无视,因为师小枝的眼睛都快粘到他身上了。
他熟悉自己人的视线,可不敢这样忘形。
俞止川的声音像冰面下的水流,幽沉而透着寒冷,冻得师小枝瞬间清醒。他为这片刻的失神赧然不已,下意识地摸了几下包扎过的右眼。
鹤童回答俞止川:“少主,这位是主人请来的贵客,仙门尚独派的高徒。”
“高徒”两个字臊得师小枝“满脸红光”。
俞止川转身,端量面前这个矮子。
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血迹。他的右眼受伤了——是前些天被鸡妖差点掏走眼珠子的人?好能耐的高徒啊……
阿如请这人进来做什么?
“你问你的剑在哪?”俞止川陡然发问。
这是师小枝刚才问鹤童的。
鹤童没有回答他,现在俞止川来回答。
俞止川将手中的书卷起,背在身后,说:“听闻仙门规矩森严,各派还有各派自己的法度。尚独派我虽此前未曾听说过,但想来不外如是。那请问这位‘高徒’,不知贵派山门前可有落剑池?”
落剑池?
那是别派修士造访时落剑的地方,只是大多摆着看,谁脑子长泡会把防身武器卸下,那可是修士的命。
所以尚独派自然是有的。
师小枝明白过来他此话的用意。这人好坏,我只不过想拿回我的剑,他却要用仙门的规矩压死我。仙门的规矩,那何其大,偏偏落剑池它就是个虚设之物。人人见了它都知要落剑,可人人都不想落剑,更不会落剑。
这落剑池,说它摆设都是抬举了。
见他不言语,俞止川心想这小矮子倒是心中有数,吃瘪吃得明明白白。可惜,仙门里像这样知耻的人不多。
“登门落剑是你们仙门莫大的体面,如今这体面已经给了足下,足下是受着,还是不受?”想看他脸皮究竟有多薄,俞止川咄咄逼人地问。
师小枝十分窘迫:“我……”
他心里气,这人哪是要用仙门规矩压死我,他分明是在嘲弄整个仙门都是虚伪之徒。
这该不会也是个鸟人吧?那是什么品种?老鹰?秃鹫?
一定是猛禽!
串儿:初次见面就惹老婆不开心了怎么办?还有救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