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王》Shape

2、第二章

　　别说小师弟说不出所以然，齐晟也不明白张君乔为何会有此虑。

　　“他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我只问你一句，你听不听他的？”齐晟叩响桌面，有意无意地提醒师小枝，“眼下客栈就我们三个人，你但凡说你要回去，就是成了一把灰，我齐晟也给你埋到青竹岭去。怎么样？二师兄够意思吧？”

　　张君乔为了让师小枝心甘情愿回去，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可惜所托非人，齐晟是个什么货色？他可巴不得师小枝倒霉呢！

　　师小枝就见不得齐晟这副小人样，明明挖了好大的坑等他跳，还非得标榜自己尽职尽责。他们后来关系不好，有大半原因都在齐晟身上。

　　齐晟明知道师小枝拼着一只眼也要在山下待着，他肯轻易回去？这不见鬼了吗？

　　但当着小师弟的面，他话说得可真漂亮。反正张君乔交代的事，他做了，是师小枝自己不肯走，后头要是有个什么事，那都是师小枝自己作的，跟他齐晟没半个铜子儿的关系。

　　师小枝不在怕，现在回去要被尹海揍，过几天回去也要被尹海揍，他得多贱才会选择现在回去。
　　“二师兄对我够意思，对大师兄就不太够意思了。”师小枝说，“大师兄不在这么些天，你就不怕他出事？”

　　齐晟更不在怕，说：“五岔镇在饶云山脚下，打从此路过的仙门也好散修也罢，总会给尚独派几分薄面，不至于扣下大师兄，还对他严刑拷打，所以我放心得很。”

　　师小枝说：“那可不见得，谁知道会不会有不识抬举的野孤禅，不认得尚独派，也不认得大师兄……”

　　齐晟说：“倒也是，有些家养的一样瞎，上不得台面。”

　　师小枝：“你……”

　　“哎哟！”小师弟大叫一声。

　　师小枝正词穷，小师弟这岔打得好。他问：“怎么了？”

　　小师弟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背，诚恳地说：“师师兄，烫到我了。”

　　师小枝低头一看，光顾着跟齐晟较劲，手上的药汁都洒了。

　　“多事！”师小枝说，到底还是把那碗药干下去了。

　　他把碗重重顿在桌上，看向齐晟：“敢不敢跟我去？”

　　齐晟抬眉：“去就去。”

　　小师弟看看他们两个，叹了好大一口气。年纪轻轻，他忽然疑心自己要长皱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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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小枝缓过药劲，三个人便去了镇东。

　　缘客客栈的门面富丽堂皇，造得跟仙宫似的，很有拒穷酸千里之外的嫌疑。

　　师小枝心想，把张君乔等人扣在这里，那是来享福的么？难怪齐晟一点不着急。

　　他们三人本来不显眼，客栈人多，打尖住店的都有。偏偏师小枝伤了一只眼睛，三天前还闹得人尽皆知，他一进门，便成了万众瞩目。

　　“那不是尚独派那谁吗？”

　　“谁呀？”

　　“尹海真人的弟子啊！”

　　“就是他！尹海真人从前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听闻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你说他图什么？”

　　“那谁知道，大概人家命好吧。”

　　“好个屁，烂泥扶不上墙。”

　　修士的耳力都好，哪怕是师小枝这块烂泥。

　　烂泥的脾气还是属茅坑的，又臭又硬。听到这里，师小枝连拳头都硬了。

　　“这就受不了了？”见他目露凶光，齐晟袖手笑眯眯地拱火，“我劝你作罢，你要是以后还下山，这种话只怕海多了去。”

　　小师弟快吓死了，赶紧说：“二师兄，我们还是先去找大师兄吧！”求你快闭嘴吧！

　　齐晟晾他不敢，继续煽风点火：“不过这些话可真脏耳朵，师弟，我都快听不下去了。但是能怎么办呢，你一日是尹海师叔的徒弟，便一日要受这些凡人的闲言碎语。他们命不长，大概就是嘴碎的，我看，还是别跟他们计较了。反正过个几十年，他们自己就死了，用不着你动手。”

　　师小枝听得脑仁突突跳，才刚破裂的伤口，那痛就像生根发芽了似的，只要稍有点情绪就能长出枝叶。

　　他一边忍着这痛，一边压抑屈辱，恶狠狠地对齐晟说：“我看二师兄的嘴也挺碎，小心短命。”
　　小师弟要哭了：“师师兄……”你也闭嘴吧！

　　师小枝松开拳头，不再搭理齐晟。

　　纵然这货狗嘴吐不出象牙，但有句话说得还是在理。

　　只要自己一天是尹海的徒弟，只要自己一天不成器，这样的冷嘲热讽便永远不会缺席。师小枝明白，不能被齐晟挑唆着去跟这帮凡人斤斤计较，那样即便把人揍趴下了，他亦觉没意思得很。

　　没好戏可看，齐晟小小失望，不屑地骂了句“怂货”。

　　小师弟紧张得屁股沟都绷得死死的，就怕师兄弟打起来，在外又落得个尚独派弟子不和睦的闲话。

　　师小枝一脸寒霜地叫来跑堂：“无极院在哪里？”

　　跑堂打量师小枝，这时堂内打尖的不少客人也都望了过来。

　　“客官可是住店？”跑堂脸上挂着一视同仁的客套笑意。

　　师小枝抱臂，紧了紧怀中的佩剑——这剑极不趁手，是他下山前临时从尹海的库房里偷的。他平时练的是竹剑，自然不能拿那个下山现眼。

　　“找人。”他说。

　　话音落堂中站起几个人，其中一个中年胖子高声问师小枝：“小老弟，你找俺们盟主作甚？”

　　后边齐晟将小师弟拦住，低声警告：“先别说话。”

　　小师弟刚张开嘴，急忙用手捂住。

　　师小枝看那胖子，五大三粗，嘴上偏还学人留两撇精致的小胡子，像只油头粉面的猪。这人不是凡人，他是个修士。但以师小枝那微弱的修为气感，根本觉察不出此人的境界。

　　他沉默地看着人家，脸上是以不变应万变，心里却想了很多。

　　原来无极院住的是个什么盟主？那大师兄便是被此人扣在那里了？这人能御风送信，得是个凝神起步的大人物了。什么大人物，非要扣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在饶云山脚下，敢扣尚独派少主，显然是不把尚独派放在眼里了。

　　他们盟主对尚独派不客气，那师小枝自然也不必对这劳什子的胖喽啰轻声细语。

　　师小枝看着他笑了一声，说：“你是什么人？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胖修士身上肉多，但不代表他心宽。一听师小枝这口吻，哪有个小辈的样子，心里便道，仙门自诩清高，门规森严，还不是养出这种没大没小的小瘪三。看爷爷今日怎么替仙门管教管教！

　　想着便拎起自己一双法槌走向师小枝，说：“俺好声问你，你回答便是。没见过你这样没教养的娃，还是让俺替你师父好好教教你吧！”

　　边说着，法槌从他手中飞出，只取师小枝面门。

　　这一下挨了，脑浆子迸溅或许不会，师小枝右眼报废却是铁板钉钉的了。

　　师小枝急忙提剑相迎，可剑只出鞘一半，法槌已到。他别无他法，就这么不伦不类地硬扛了一下。

　　这一下不得了，师小枝整个人飞了出去，砰一声撞在后墙上，砸碎了墙边高几上一只金玉花瓶。
　　“唉哟！”跑堂吓得躲起来，尖声说道，“金玉满堂瓶一只——”

　　小师弟龇牙咧嘴地掐住自己的手，声音里都是卖底裤的凄惨：“……啊，这瓶子得多少钱？”

　　尚独派虽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仙门，可派内宗旨便是苦修，他们穷得很，张君乔身上都不见得能搜刮出这个瓶子的钱。

　　都什么时候了，师兄还没一个瓶子要紧？

　　师小枝失望透了，他虎口崩裂，全凭意志才使剑没脱手而出。但也只是虚张声势地握着，整个人箕坐在地，起都起不来。

　　齐晟想退也退不得了，胖修士出手的时候，其他几个同伴也跟着不远不近地围在了他跟小师弟四周。他们是跟师小枝一块进来的，撇不清关系。

　　“不好，”他说，“这害人精！”

　　果然师小枝没那么容易受齐晟摆布，他在那里虚弱地喊了声：“二师兄，快来救我，这胖子要杀人。”

　　胖子猛然转身，不觉防备着齐晟。师小枝便趁此时就地一滚，从袖口砸了张隐身符，不见了。

　　齐晟：“师小枝我干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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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小枝借着隐身符的真元，一路狼狈地跑进客栈后院。没多大功夫，符咒便支撑不住了，“噗”地化为了团烟雾。

　　他的身子重现在细雨蒙蒙里，像一把被雨水溅起的尘土。

　　还好张君乔有先见之明，自他被鸡妖袭击之后，就在他身上放了几张防身符咒。

　　师小枝靠在角落稍作休整，待吐纳养息过片刻，重新起身。

　　缘客果真是金镶玉，门面富贵得不像话，连里面都金做砖玉为墙。师小枝叹为观止，觉得背后老板肯定是个人间第一等凡夫俗子，对这黄白之物的执着，就跟修士对修为境界的执着一样，可歌可泣。

　　但是院子太多了，无极院到底在哪里？

　　雨哗哗地变大，师小枝的右眼又开始渗血。他被淋得够呛，只得先找地方避雨。

　　那是扇没有匾额，碧玉凿就的院门。师小枝疲惫地靠在冰凉的碧玉门上，掏出随身携带养气的药丸，倒出两粒服下。

　　药丸还未吞下，背后忽然一松——碧玉门开了。

　　师小枝脚底打滑，整个人跌进院中。

　　串儿：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