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王》Shape

25、第二十五章

　　尹海倒下去的影子就像傀儡戏里的傀儡，他身上看不见的牵丝线，牵动了师小枝的神志。

　　他发红的眼睛里跌出一串眼泪，然后整个人像失去了什么支撑，缓缓在尹海的尸体前跪坐下来。
　　“为什么呢？”师小枝茫然地想着，“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一切？”

　　青竹岭岑寂的夜色下，仿佛漫上一层血光，一层其实经年存在，而师小枝到如今才看见的血光。
　　“师小枝！！！”

　　张君乔御剑落地，飞快地将自己的佩剑握到手中，朝师小枝刺过来：“你竟敢弑师！”

　　可是未及靠近师小枝，俞止川忽然出现，将他一掌拍远：“滚开。”

　　张君乔在地上连滚几番，只觉俞止川不止拍了他一掌，好像拍了无数掌似的，把他浑身的骨头都拍碎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过踉跄走了几步，便支持不住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师小枝木讷的目光缓缓落在俞止川身上，俞止川张手将他拉进怀里，问：“可有受伤？”

　　师小枝仿佛才认出他是谁。

　　他蠕动唇舌，低沉地发出声音：“你也是为了神骨而来的，对吗？”

　　俞止川心里猛地一突，避开了师小枝的视线，说：“都怪那该死的妖王缠着我不放，小枝，我是不是来晚了？”

　　“妖王？”师小枝喃喃重复。

　　俞止川这才又接住师小枝的目光，点头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耳朵，嘴角噙起点笑意说：“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幸好阿如来了，否则此时我恐怕无法脱身来找你。”

　　师小枝还是直勾勾看着他，问：“找我？”

　　“嗯。”俞止川轻轻答他，“记挂着你，怕你被欺负。”

　　师小枝苍凉地笑了一声，挣出俞止川的手臂，眼睛里渐渐浮现出冷漠：“记挂着我？怕我被欺负？俞公子，啊——不，该尊您俞盟主。俞盟主对在下说这番话，您自己心里不犯恶心吗？”

　　俞止川的手心发凉，他下意识地要去摸一摸师小枝的额头：“你是不是旧伤未愈，又发作了……”

　　可是手还没有碰到师小枝，便被他“啪”地一声打开。

　　“别碰我！”

　　他眼里，他的眼神，竟是厌恶。

　　俞止川飞快地整理自己的思绪，想到师小枝刚才提及神骨，那必然是有人告诉了他太平神骨之事。尹海又死在师小枝手上，可见，一切的来龙去脉师小枝都知道了。

　　他虽然不太清楚尹海以前究竟对师小枝做过什么，但尚独派要藏下太平神骨这件事究竟有多难，必须要怎么做，俞止川心里再明白不过。

　　师小枝这是……以为他也是奔着神骨来的。

　　可是，这不就是真相吗？

　　俞止川心里诧异，为何自己要回避这个问题，为何不敢承认？他在怕什么？

　　不，此时把话挑明，师小枝根本不会把神骨让给他。他是在担心这个，他是担心阿如五百年的布置经营化为泡影，他怕的是阿如伤心难过。

　　这样想着，俞止川眼中依旧盛满包容，甚至可以说得上宠溺的笑意。他的手不仅没有被师小枝打回去，反而一下抓住师小枝冰凉的指尖，摩挲着说道：“小枝，你究竟怎么了？是在怪我来得迟——”

　　俞止川的声音收得十分猝然，他震惊地低头看了看胸口。

　　混沌剑的剑尖正抵在那里。

　　“小枝，这是何意？”他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惶恐问，“你，想杀我？”

　　师小枝仿佛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抛弃在了黑夜之中，现在的他，仅仅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偶。

　　冰冷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他对俞止川说：“杀你，有何不可？”

　　俞止川僵硬地以两指夹住剑刃，抬眼盯着师小枝，将混沌剑强行往自己胸口上送去。

　　“噗——”

　　剑尖穿破衣衫，抵在俞止川的血肉上，又像上次那样，渗出了鲜血。

　　可惜这一次，师小枝再也不为所动。

　　“你以为我不敢？”师小枝觉得他可笑。

　　俞止川觉得师小枝更可笑：“那你用力啊！”

　　师小枝：“……”

　　他微扬起下巴，神色肃冷：“为了神骨，你们这些人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啊？俞止川，告诉我，是不是为了太平神骨，你可以出卖自己的一切？良心、感情、喜好……这些一丁点都不重要对不对？除了飞升，这世上是不是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动你们？告诉我！”

　　俞止川不是没受过伤，可是他似乎从未受过这么疼的伤，竟比从前被五雷轰顶都要疼。

　　混沌剑没有一丁点撤去的迹象，反而因为师小枝说话时的情绪，在缓缓地往他胸口深处刺进去。

　　俞止川想，原来自己竟也怕痛。

　　见他沉默，师小枝低哑地笑出声：“原来俞盟主对神骨的企图不过如此。什么都不愿意牺牲，便想空手套白狼吗？”

　　俞止川眯起眼：“什么意思？”

　　师小枝伸手扯住他的衣襟，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取悦我，我就把神骨给你。”

　　俞止川咬牙，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师小枝，我不是非神骨不可的。”

　　“啊——”师小枝仿佛明白什么，点了点头，“俞盟主不要，这世上总有人要。仙门那么多人，八门里就肯定有被困在飞升雷劫下的人，你不要，我给他们。”

　　俞止川说：“师小枝，你敢！”

　　师小枝抬起下巴，漠然看着他：“我连尹海都杀了，我还有什么不敢？既然俞盟主不愿意取悦我，就别耽误我找别——”

　　声音被吞走了，俞止川伸手扣住师小枝的后脑勺，整个人欺过来，将自己唇盖在了师小枝的唇上。

　　可是混沌剑还没有撤，师小枝反应过来的时候，混沌剑已然刺穿了俞止川的胸口，滚烫的鲜血淌落下来，烫得师小枝整个人开始发抖。

　　“唔！！！”

　　俞止川像是察觉不到伤痛，沉浸而专注地吻师小枝。

　　须臾，师小枝的口中便尝到了血腥味。

　　他急忙推开俞止川，就看到那双时时含情的双眼里全是压抑着的怒火，而这些怒火在俞止川越渐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尤其炽热。

　　“这样，有取悦到你吗？”俞止川清冷地问。

　　师小枝抓在他衣襟上的手颤颤地放了下来。

　　“疯子。”他说，“你们都是疯子。”

　　为了太平神骨，他们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泯灭良知，哪怕扭曲喜好，出卖所有……

　　师小枝没有一丝被取悦的欢喜，他更厌恶俞止川了。

　　他发着抖，把混沌剑抽出，又发着抖，取出当初俞止川给他的那瓶药，丢在地上。

　　“我不知道神骨到底是什么，你们说它在我身上，那它便在我身上吧。”师小枝撩起衣衫擦掉混沌剑上的血迹说，“你给我混沌剑，我拿神骨回报你。你拿走神骨后，我们两不相欠。俞盟主，若是日后碰上，也别再认识了，我不认识你们，不认识。”

　　说着，他抬起头把剑递给俞止川：“取神骨吧，在我后悔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