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王》Shape

24、第二十四章

　　张君乔变了脸色，看着像是不悦，说：“小枝你这是何意？”

　　小师叔叫他引的人根本不是师小枝，而是俞止川。他原以为俞止川会跟过来，谁知道半路会出现那只鸡妖，分了俞止川的注意。眼下人还在林子里跟鸡妖斗法，可是师小枝已经出来关心洞，小师叔吩咐的事他没完成。

　　师小枝放下剑，冷色道：“你心里清楚。”

　　这话其他人听不下去，有位弟子便说：“师小枝，你最近越来越放肆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在关心洞，大师兄一下子找不到你，他有多着急？”

　　“就是，我们心急如焚地在关心洞九层上下找个遍，你倒好，转眼全须全尾地出来了。我们还没问你呢，你上哪里去了？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们耍我们呢？”

　　若是以前的师小枝，此刻怕已经是后悔莫及，与张君乔好好道歉了。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可以不信临机的每一个字，可他再也不敢去信张君乔了。

　　这段时间的大师兄，他的变化师小枝看在眼里。在此之前他曾困惑无比，可现在……

　　师小枝不想与他们做辩解，转身便走。

　　“师小枝，你要上哪里去？”张君乔在他身后语气森冷地问。

　　师小枝停了停，却还是回答了他：“回青竹岭。”

　　张君乔说：“饶云山中尚有鸡妖，你都不管了吗？”

　　“呵……”师小枝说不清自己为何会笑，他突然意识到，张君乔是个多么天真的人。

　　他微微侧过身，对张君乔说：“始作俑者就在关心洞，你若放出这个消息，饶云山自能化险为夷。”

　　张君乔的脸色骤然发白：“你……你见过临机？”

　　师小枝不想再问答他，抛出混沌剑飞身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君乔：“你自己去问他。”说完，便催动混沌剑，御剑直向青竹岭。

　　张君乔心中甚是不安。

　　难道小师叔叫我引的人其实是师小枝？看师小枝这番态度，关心洞中必然发生过什么。小师叔为何这么做？他的飞升契机未到，神骨还未能抽出，他为何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在师小枝面前暴露？

　　张君乔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像一根鱼刺横在喉咙，连张口都觉得战战兢兢。

　　“这小子！”众人替张君乔委屈，“大师兄，待我去抓他回来，打断他的狗腿。”

　　张君乔忽然醍醐灌顶，狠狠将那人拽了一下，吼道：“愣着干什么？都去青竹岭，师叔恐怕有危险！”

　　见那人一头雾水，张君乔干脆不解释了，自己御剑直接去追师小枝。

　　为何师小枝从关心洞一出来就要回青竹岭？他只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去找尹海对质的。原本以尹海的修为，自然不必担心这些。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尹海的修为自从在无极院外与俞止川一战之后，早已跌破凝神，再加上寿元枯竭死期将近，就算是个寻常结丹期的小修士都能要他的命。

　　何况，师小枝他的修为……

　　张君乔背后发冷。

　　师小枝究竟得到了什么机缘，他的修为竟然能在一天之内一涨再涨。刚才见他时张君乔就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师小枝的境界了。

　　这足以证明，师小枝至少已经跨过结丹入了凝神境，即便尹海修为不跌，他们亦有一战的可能。
　　张君乔想不明白啊，师小枝的识海明明……明明就被小师叔毁了。

　　难不成，小师叔一直在欺骗他们？

　　师小枝的御剑速度张君乔已经难以企及，此时师小枝已经落到青竹岭地面。

　　鸡妖作乱的事在张君乔的授意下没有惊动尹海，此时夜幕降临，青竹岭与平常一样，安静地落针可闻。

　　岭中一直只住着尹海跟师小枝，顶多再加二三道童。

　　以前，师小枝觉得这只是师父喜静，不想时时被弟子们打扰的缘故。现在看来，恐怕是为了方便盯住他吧。

　　师小枝在尹海屋外深深吸了口气，他在外敲了下门。

　　“咳，”尹海发出一声咳嗽，声音显得格外苍老，“是谁？”

　　师小枝感到意外，自己此刻就站在尹海屋门口，而尹海在屋内竟感知不到他是谁……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起来，自从五岔镇回来以后，他似乎……没再正经见过尹海。上次在悔过堂用五神鞭抽他时，尹海也是站在他身后，后来他握住五神鞭转身那一瞬早已哭花了眼，其实看得并不真切。

　　在无极院外时师小枝就觉得尹海身上怪异，原本以为回到派中自能恢复过来，可是不想……

　　师小枝定了定神，回答说：“师父，是我。”

　　“……嗯，何事？”尹海沉默了片刻才如此问，声音却比刚才精神许多。

　　师小枝料想他在调整，似乎是不想自己看到他的狼狈，或者，是力不从心？

　　他对尹海尚有孺慕之情，因此并不打算僭越。

　　“徒儿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师父。此事事关重大，只能与师父当面细说，还请师父容徒儿进去。”师小枝说。

　　尹海又沉默须臾，接着陡然提高声音，不允他进门，反倒惊道：“你……你的修为！！！”
　　修为？

　　他不过是迈入了入神境，又不是化神，何至于如此震惊。

　　师小枝不慌不忙地回答：“忘了告知师父，徒儿已经入神。”

　　“这不可能！”尹海失声。

　　不可能？

　　为何他们一个两个都这般肯定，难不成古往今来识海残缺之人就没有一个像他这般的吗？能修出气感，能入神——能在修行这条路上走下去。

　　师小枝皱眉，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猜测。

　　“师父，我人就在这里，可能与不可能，您开门便知。”他说道。

　　尹海猛一喝：“滚开，为师不想见你。”

　　师小枝将声音往下沉，手轻轻摁在门上，给了尹海最后一个机会：“师父，徒儿要说的事十万火急，您真的不打算听一听吗？”

　　“滚，我叫你滚。”尹海嘶哑地吼他，“你怎么入的神？你为何短短时日便能入神？去悔过堂跪着，想清楚了再来告诉为师！”

　　又是如此。

　　师小枝心中想到。

　　尹海这是没辙了，才用师父的身份拿捏他。以前，哪怕再没道理，师小枝都愿意听他的，可是现在？现在临机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多疑的种子，不论尹海还是张君乔，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奇怪诡异，让他不得不把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拆开了揉碎了去琢磨。

　　他是想从中找出什么来呢？

　　或许，他心中早已偏向临机的说辞，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这么多年自己身处的这一切，酸甜苦辣，都是虚假欺骗。

　　“师父……”他手上用力，门板发出轻微的一声细响，紧接着便被一道无形之力顶回。

　　师小枝立刻以真元反击，门再次被推开一条缝。

　　“……您不是不想见徒儿，而是不敢吧？”他如此说着，真元猛地一爆，掌下半指厚的木门便发出龟裂的声音，随后在两人之间一点点碎开来。

　　师小枝看见满头华发，老态龙钟的尹海正挥动五神鞭，趁这时猝然向他探出。

　　他随即翻身后退，亦抬起混沌剑抵挡。

　　五神鞭缠上混沌剑，尹海嘶哑地开口：“谁给你的神兵？”

　　师小枝手腕一动，以真元震开五神鞭，也问：“阿枝是谁？”

　　他给尹海留着情面，所以五神鞭只是弹开了去，然而即便这样，尹海也退后近一丈才踉跄站稳。

　　“你怎知阿枝？谁告诉你的？”尹海心里的猜测到底坐实，他就预料到师小枝此刻前来带着些与平时不一样的情绪。

　　师小枝本就是来与他对质的，见状心里已经又沉又冷，可还憋着一口气，继续问：“那你可知太平神骨？”

　　五神鞭再次抽来，这次师小枝没有抵挡，他像从前那样生受了这一鞭。

　　尹海愣了一下，随后便扑向师小枝：“我今日便送你转生，好省下你这番口水！”

　　五神鞭扫到身上似乎再也没有从前的痛意，师小枝提剑挥向迎面而来的五神鞭，以尚独派的入门剑法，不但挑开了正分成五条火蛇的鞭子，还借着剑势劈断了其中两条。

　　尹海那厢顿时吐出口血，以他如今仅存的修为再难驾驭暴怒的五神鞭。

　　五神鞭没了控制，犹如无主之物般开始疯魔，它仅剩的三条火蛇猛然暴涨数丈，汹涌着朝师小枝抽过来。

　　师小枝顿被打乱手脚，再无心力跟尹海对质，只好被迫一门心思地跟发疯的五神鞭缠斗。

　　他从小在这鞭子下吃过不少苦头，如今想来尽是耻辱，是被人玩弄、算计，而自己一无所知，反将仇人作亲人的痛苦与愤怒。

　　五神鞭是尚独派的教鞭，一切不肖弟子皆可以此鞭教训。可是它凭什么打自己？师小枝想，它最该打的人不是地上残喘的尹海吗？

　　师小枝越想，身上的真元便越乱窜。它们仿佛跟着他这些杂乱的念头，像五神鞭一样发了疯。

　　自己从记事以来的点点滴滴，幼年时与尹海张君乔等人的嬉笑玩闹，可是转眼，都化作尹海脚下那滩血泊里的残影。那是阿枝的血，那是他母亲的血！

　　师小枝的眼睛渐渐变得血红，手中混沌剑发出目空一切的嗡鸣。

　　鞭影变幻莫测，在他眼里最后都化成同一个人——尹海！

　　杀母之仇，必叫他血债血偿！

　　师小枝见一个杀一个，见一次杀一次。他要把这些影子都杀尽，包括他记忆之中，那个抚养他长大，也曾对他会心笑过的师父尹海。

　　“呲——”

　　尹海正打算捏碎借神符的手僵住，他抬起浑浊的眼，不敢相信地看向面前睥睨一切已经走火入魔的师小枝，再看看那当胸穿过的混沌剑。

　　他张了张嘴，来不及再说一个字，便硬挺挺地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