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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滞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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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你那双管货什么时候能要回来”,一个个子贼拉高的人问牧云。
牧云将湿衣服晾在木桩上:“还得扣几天。”
“他这几天锅都揭不开了”,另一个人说。这人在牛棚栏杆前调逗小牛犊。
牧云家有三间房,一间人住,两间打通隔墙连成了牛棚。
“今天去我家吃吧”,贼拉高的人手里抱着一个葵花饼,拔里面的瓜子嗑。
站牛棚前的人回过头,轻呵一声:“人黑妞每天给送到家,轮不到我们。”
黑妞在一旁鼓了鼓嘴:“你们不来蹭牧云已经是万事大吉了,还来叫他去你们家,切。”
牧云穿了衣服从屋里出来:“是啊,爷潦倒好几天了,你们才来问候,我可不带感激的。”
“我们哪知道你枪让没收了”,抱葵花的人说:“浪吧你就。”
“还是救人当紧,牧云没做错”,站牛棚前的人说。
“那也得悠着点,村里留他这条枪吃饭,可没让他在山下用”,嗑瓜子的说。
“牧云的靶子我们又不是没见识过,村长就是太事儿了”,牛棚前的人走回来。
“打着了人你就知道事儿不事儿了”,嗑瓜子的说。
牛棚前这人觉着有理,也不维护牧云了:“牧云那你还是遵纪守法点吧。”
牧云从自行车上抱下来草垛:“我有不遵纪守法吗?”
“来来来,今儿我掌刀”,站牛棚那人随牧云去了切草槽:“比那会儿是好多了。”
牧云解开草垛,箍来一把草,栽整齐压在刀刃上。
站牛棚那人叫山子。
“你一次多备些草呗,省的每天跑每天切,多累停”,山子双握刀柄,切下来。
“我这牛只吃现成的…行不行”,牧云抬起头,山子一刀下来没切通。
“哎呀,你少弄点,这么多谁能切开”,山子说。
“这还多?弱鸡”,牧云将手里箍的草拿出去些。
山子提刀:“这次行了,妥妥的…”
第二刀仍然没有切下来,切的藕藕断断丝丝连连。
山子:“嗯……你今儿的草太老了,要不就是你刀钝了,磨磨吧。”
牧云忍着耐心抖落下碎根:“我来。”
山子给牧云压草,牧云两三分钟就把一捆草切完了。
“是有点老”,牧云蹲下捞来草碎子。
“是吧,我就说”,山子说。
牧云看看山子,我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你们这些村二代,没得治了”,牧云拿来盆,给草料里拌了糠,倒进牛槽里,上手铺匀。
“嘿,你不也是二代吗”,山子拢起草碎子,拌了另一盆。
“我和你们可不一样,我是一代”,牧云摸摸大牛,又摸摸小牛。
“嘿嘿嘿”,众人笑起来。
“你不就是拿你主事说话呢嘛,有什么好的,我们还是妈妈的乖宝宝呢……”山子说。
众人:“……”
嗑瓜子的人看了眼山子,唾出嘴里的瓜子皮。
山子抿抿嘴:“嗐,其实我们是羡慕你能带黑妞回家。”
“山子,你出门踩狗屎吧”,黑妞起身离开了。
“都未成年,悠着点”,嗑瓜子的提声道。
牧云拃开小牛犊的眼睛看了看,有点红,又没好好吃奶,自始自终他也没在意什么,拍拍手:“欠抽吧你。”
“没没没开玩笑”,山子举起手。
“云哥给山子上刑吧”,有人说。
“开什么玩笑,使不得使不得,我掌嘴掌嘴还不行吗”,山子拍拍自己的脸蛋。
真敷衍,牧云白了眼山子。
“咱们F5的名头全叫山子给败光了,骨头也没有还猥琐,你说要他还有什么用,拖出去宰了吧”,嗑瓜子的人说道。
“嗯嗯嗯,同意。”
“同意。”
众人应和。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F5”,山子说。
“哎,当初是谁死乞白赖来要加入的”,嗑瓜子人说。
“搁现在我就不加了”,山子说。
“你个叛徒”,嗑瓜子人说。
“叛徒的鸡你别吃”,山子说。
“什么鸡?”嗑瓜子人问。
牧云走回来,嗑瓜子的说着给牧云让了一屁股座位,牧云搓搓手上的面粉子坐下:“山子把他家鸡抓来了。”
嗑瓜子人愣了愣,看看山子,挑挑眉,竖起大拇指:“你赢了”,落手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紧接着来的人不是从裤腰里就是从兜子里掏出五花八门接济的东西,放在磨盘上。
馒头,萝卜,炒米,挂面,零钱……
牧云先是一怔,哭笑不已,扶了下额头,把钱一一推回去,面色严严有笑好意心领:“不需要这样。这是什么?”牧云提起一包白色粉面。
“盐巴”,捐献人说:“你这儿也少点开销。”
“哎呦我天”,牧云硬汉兰花指放下盐巴:“通通拿走,不至于,我要是成了这德行,挪不到今天,啊,俺活的好着呢。”
“大伙儿现在就这本事”,嗑瓜子人说的深沉,吊儿郎当翘着腿,低头剥着一颗瓜子皮。
牧云面前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有闪烁有坚韧 ,大伙没有说话,这一代替不知道说没说出他们的心声。
抒情了不是。
牧云:“这些东西你们都是背着家人拿的吧。”
众人渐渐沉默下来。
“别这样了,我难受”,牧云说:“怎么活我自己知道,你们这一顿帮不了我,我也不靠你们这一顿,好意心领。”
“黑妞还天天给你送饭呢……”山子说。
“我花钱吃饭,天经地义吧”,牧云说。
山子:“啊?”
牧云:“啊你个大头鬼,鸡没了,你等着回去挨揍吧。”
山子揉揉眼睛:“鸡自己跑了能怪我?”
这么大了还这么缺心眼,牧云搭着磨盘:“行了,你们也就在这吃吧,东西我不留,山子请你们吃鸡。”
大家伙唏嘘了一番。
“进来看看你的鸡熟了没”,牧云拍拍山子。
“我不在你挺能干啊,家具使的一流”,房间里,牧云打开锅盖,锅里咕嘟着一只肉鸡,他拿筷子扎了扎肉,又盖上锅盖:“还得等会儿,什么时候煮上的?”
山子皱了皱眉:“五点多吧,反正黑妞来的时候才下了锅。”
黑妞这会儿在牧云家里写作业,听山子说,她说:“把你家里折腾了一地鸡毛,我弄了好半天。”
“第一次整活物,不上手”,山子说。
“这次算我的,没有下次,别给我找麻烦”,牧云拿出三十元,塞给山子手里。
山子看着牧云,缓缓张开手收下:“…你这是怎么了…”
牧云拿了筷子:“黑妞出去吗?”
黑妞摇摇头。
牧云一拍山子的后脑勺:“长点心,别杵着了,走吧。”
山子撅着嘴跟了去。
席间,大家说起山子,一块做害的时候他老是扯后腿,跑的最慢,让逮的最勤。
就这个从家里偷东西,哦,不是,是贡献组织后勤保障这一块谁人也比不上。
所以,山子现在在F组里还有一席之地全是他挣来的,无可厚非。
山子又让捧上天了,嘻嘻哈哈没心没肺轮敬在座所有人。
牧云时不时得往下按山子:“差不多得了。”
“我靠,你他妈骚货啦”,门外传来失身的尖叫声,是嗑瓜子人。
山子:“哎呀,都一样看看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哎,好像你比我的大。”
嗑瓜子人怒吼一声:“滚!”
山子撒完尿系上裤带:“发育了吧。”
“滚滚滚滚滚”,嗑瓜子人连踹山子:“真你妈龌龊。”
山子连环扑掌,退出几步,在墙下看见蒲松缨:“哎,这不刚才和牧云一起来的人吗?”
嗑瓜子人停下来,转头看了一眼。
蒲松缨在墙下大板石上坐着,手里垂着一根狗尾巴草。
“蛇蛇蛇”,山子转头看路端时看见一条蛇平躺在路上,一起兴奋,躲着走前去:“我靠,这么长,公的母的。”
“你干嘛”,嗑瓜子人说。
“你回去拿袋子,逮了给牧云加伙食”,山子双臂撑开暗浮空气。
“我没那么丧心病狂”,牧云他们闻声也出来了。
“公的母的?拿回去泡酒啊”,山子已经物色上了。
“这泡酒有点大吧。”
“打蛇打七寸。”
“小心点,往哪挑呢!你妈!”
“躲开啊!”
“快快快,那边挡一下。”
牧云来到蒲松缨身边,看着前面那帮人群捕:“你就一直等着。”
“我觉得它睡着了”,蒲松缨说。
“我记得有个词叫程门立雪,你这是什么”,牧云笑道。
蒲松缨没什么辩解的认怂:“万无一失吧…”
“这蛇好像怀孕了。”
“一尸多命,放了吧。”
“你们心现在咋都这么软了。”
“老母蛇你也要?”
“啧,动动脑子,它生蛋,我要它还是要蛋。”
“这么一折腾,得流产吧。”
蒲松缨低头没有看那边捕蛇了,他们的话让蒲松缨听着极度不适。
牧云看眼蒲松缨,出了口气,说实话牧云从来没有这么憋气过,在蒲松缨面前他很有压力,他能看透蒲松缨的想法,从眼睛里。
“放了吧。”
众人没听明白,只几个人回头,其余还在热衷于捕蛇。
牧云走过去:“把蛇放了。”
“啊…”山子停下来,蒙愣着,看牧云不是在开玩笑。
牧云拿过山子手里的戟叉,把蛇挑起来,送出一里之外。
平时这事牧云不带管的,众人也是纳闷,罢了,稀稀落落回了院子。
“牧云,叫进来一起吃吧”,山子趴门口,好几个人也瞄来脑袋。
牧云看回蒲松缨:“他…应该不适应。”
蒲松缨看着牧云,在找那种奇怪感觉的根源,渐渐皱起了眉头。
牧云今天坏了F组的规矩,他该自罚,山子是可爱的人,在座所有人都是可爱的。
这里有这里的生活方式,就像现在饭桌跟前有阵阵牛棚味儿,他们没有一个人因此皱过一下眉。
这不是仗势欺人,也不是出于同情,没有任何精神控制,他们在一起利落的乌烟瘴气。
臭就是臭。
“来来来,以水带酒,牧云要自饮三壶啦。”
“嚯!”
蒲松缨走出老远任能听见这哄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