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至慕容澜离开九幽草便到了,整个鄞朝人的病都好了,唯有言染大病了一场,是一场慕容澜用一生去换来九幽草治不了的病。
整整折腾了大半年才渐渐好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病因,唯一的药就是时间。
而李木兮呢,这期间平平淡淡的过了十五岁生辰。没有慕容澜的鄞朝六月初六便不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了,只是今年于李木兮是不同的,她该行及笄礼了。
这样重要的日子,她也只是让兰若帮她插上了母亲留下的一只白玉簪,上面精细的雕刻着一株木兰,虽无繁杂雕饰却意外的素美。
及笄礼后,若是平常女子便可嫁人为妻了。但李木兮天生没有平常人的命格,她的生死向来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她的将来只有两种,不是就此被人遗忘到老死,就是成为别人刀下的亡魂,两国交战借口。
这不,今年初雪刚至就一并带来了一群妖魔鬼怪。收到那个人的信说西楚使臣的要来鄞朝时李木兮多少有些诧异,她不知道那个人在计划什么,但不会是来接她回去就是了。
只不过她没算到人心可以有多恶,那个人费尽心思想要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西楚的人从没想过李木兮能活到及笄之年,感叹李木兮幸运的同时也肆意妄行的算计着如何利用这意料之外的契机。
半月后使臣便拿着那个人的国书想要让李木兮与鄞朝和亲,和亲对象是鄞朝大将军——言染。
元城上下大街小巷里都在传这件事,而故事里的主角却在院子里闲谈喝酒。
言老爷子自从卸甲后虽不再关注朝中事,却事事都明白着。刚听说西楚想让李木兮和自家孙子和亲就派人将李木兮叫去喝酒了。
见李木兮披着袍子踏雪而至,笑眯眯的道:“小丫头,这刚温上的棠梨雪味美醇香,快来尝尝。”
李木兮规矩的行完礼后,双手接过酒杯品了一口。双眸微闭,嘴角轻扬,浅笑道:“温过之后更甜了些。”
老爷子哈哈笑了,点了点头。
李木兮放下酒杯,轻笑着抬眼道:“言老将军今日找我来定不只是喝一壶温酒吧?如果是想套话,那莫不如就直接问了吧”
“果然是个机灵的丫头,那咱们就开门见山,你不妨先谈谈对这和亲的看法。”老爷子神色明朗的说到。
李木兮将杯中剩余的就饮尽,淡淡的开口道:“开始时我是不解的,可后来想想这步棋确然是走的妙。西楚一向重文轻武,尤其是这一朝更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如今天下乱,战火飞,用儿女联姻不费一丝心力换取和平自然是上策。更何况鄞朝刚刚经历大劫,百姓还需时日安抚不会轻易发动战争,此时和谈联姻,鄞朝多半不会拒绝,这种千百难逢的机会西楚自然不会放过。而至于和亲人选嘛,以西楚的实力鄞朝皇子自是攀不上的,且如今鄞朝实力立于各国之上,一统天下只是时间的问题,与鄞朝大将军结亲,即使灭国也可排到最末。”
言老将军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向柔和的目光诚然犀利了一些。明明是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人生,她却说得像是别人的故事一般,头头是道、针针见血不带一点偏私和自怜。
见言老将军不言,李木兮接着道:“不过那个人机关算尽也还是算漏了一条,言染,他不会答应。且即使他不得违抗圣命,他不爱我,那西楚于他而言也只是敌国。”
言老将军为她又满上了酒,半晌,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那你呢?你可有私心?”
李木兮眼眸微沉,声音略微清冷道:“这并非我可选择的。况且既是和亲,那待到两国大战之时,便是和亲公主价值消亡之日。于我而言嫁给谁都一样,结果不会变。”
老爷子扶手摸了摸胡须,讪讪的说:“你的那点小心思老头子我还能看不出来。嫁谁都一样,可嫁给自己喜欢的可不欢喜?”
李木兮看着他,沉声道:“可他不喜欢我,不会乐意娶我,他不开心,我又有何欢喜的?”
老爷子摆摆手,似有些醉了,轻叹道:“这非你可选,亦非他可选。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何必困自己一辈子呢,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李木兮安静的听着,垂眸轻瞥着着漫天飞雪,心里暗想道:‘如若此时就是这样定了,言染的确也没得选。她能嫁给他自然是高兴地,但同时也是一种悲哀。她不希望言染最后对她只有厌恶,当一辈子纯粹的朋友也好过当老死不相往来的夫妻。’
李木兮再见到言染是在大殿上,两国交好的谢恩礼。
从前李木兮总是很珍惜能见到言染的时刻,可此时站在他身侧李木兮只觉得百般难耐。她甚至连抬眼看他一眼都不敢,但有些东西始终是避无可避的,转身退下时还是对上了那双眸子。
空洞、荒芜、死寂、无可奈何。
这些个冰冷寒凉的情绪都被李木兮收于眼底,仿佛像一根根寒刺扎在心上,刺骨的寒凉骤然来袭。她原以为自己害怕对上一双布满恨和恶的眼睛,可如今这样绝望的神情才更令她心痛。
她宁可言染能把不甘的恨发泄在她的身上,只要人的恨能具体形象化,心就会好过很多。可言染不会,他和慕容澜一样啊!他只会恨他自己,清醒得让别人替他委屈。
心神不宁的回到府中,兰若正兴致勃勃的为李木兮整理嫁衣。李木兮走过去怔怔的看着这鲜艳的红,似有似无间像是看到了慕容澜那抹天真的笑颜。
李木兮仍盯着衣服,淡淡的开口道:“兰若,你知道吗?言染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慕容澜一个人;言染的世界很大,大到除了慕容澜,唯剩一片虚无。言染的世界没有光了,而我的世界也没有光了。
你说两个身处黑暗的人生活在一起,不就是互相凝视着深渊吗?这般,天还会亮吗?”
兰若停下来手上了动作,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笑眯眯的说:“那公主就去敲一个缝吧,光都是无孔不入的。”
李木兮轻轻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眼神沉沉的望着天,心里念道:‘可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敲不碎的,比如感情。’
太常司用李木兮和言染的生辰八字算了时日,定在年后,三月十五。
约莫着不再在意以后的事之后,李木兮的小日子也还过得不错,无论如何嫁给言染她总归还是开心的,能够嫁给自己所爱之人,李木兮觉得老天待她还是公平的。
不过她再也不会爬屋顶了,那个让她站在最高处追逐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鄞朝八十九年,李木兮与言染大婚。
大婚当日,李木兮是以西楚和亲公主的身份从宫里出嫁的。她被兰若和宫里的嬷嬷梳妆打扮一番折腾后,她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第一次觉得原来李木兮也可以这样好看的,本想多看几眼就被兰若没眼力见的拽了出去。
大殿前站着鄞朝皇帝皇后、亲眷、大臣、西楚使臣,浩浩荡荡一群人。
言染站在台阶前,李木兮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言染向李木兮伸出了手,霎时间李木兮一个慌神想起来一年前的元宵灯会,那个少年也是这样向她伸出了手,可此时的这只手似乎与那时的整个都不一样了。手的主人不再笑了。
李木兮将手搭在言染的掌心上,两人并肩一步步迈上台阶,走向那代表和平的牢笼,一次又一次的囚住自己。
朝拜后,李木兮被盖上了喜帕坐在花轿里往言府去。晃晃悠悠的,李木兮只觉得头很重,她轻轻的将喜帕摘了下来,握在手里,目光灼灼的紧盯着。
微闭了眼眸,轻叹一声,将其随手扔在了一旁。这东西刚才她最需要的时候不在,如今便也没了意义。她脑袋里一直回放着朝拜时的每一个瞬间,微凉的指尖、清冷的气息、还有那从头至尾都没看过她一眼的人都藏在脑中挥之不去。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应该是这样,但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会心痛。那种寒凉的神情她真的不想看到,可当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她遮住眼睛,就像是老天的惩罚一般,就是要对她这般残酷,就是要让她亲眼看着。
他曾说过她穿红色很好看,可这一次,她是为他穿的,他却没看一眼。
一时间,她竟觉得,或许这世间的所有人,唯有嫁给言染才是最痛的。
傍晚,李木兮掀开喜帕一角弹出头来看到天色沉了下去,轻轻唤了兰若。
“兰若,不早了,过来替我更衣、沐浴吧”
兰若楞了一下,悻悻的答道:“公主,将军还没来呢”
李木兮垂眸,伸手将喜帕拿了下来。兰若大惊准备抢过来继续给李木兮盖上。
李木兮抬手止住她,浅笑道:“不必了,他不该来的。”
言染爱慕容澜不是一个秘密,言染今日不会来也不是一个秘密,唯一的秘密只是,李木兮爱言染。
卸下繁重的头饰后兰若开始为她更衣,李木兮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心里默默思索着:自己这辈子最美的样子,没有被自己最爱的人看到,遗憾却也真实。
成亲之后似乎所有人都很默契的闭口不谈,李木兮依然叫他言染,言染也仍叫她木兮
似乎什么都没变,只有梳上的发髻提醒着她她已经成亲了。
常日里李木兮就与言老将军品品茶、下下棋,旁人的话来说就是,言老将军像是多了个孙女陪着。李木兮自己也想着:既然成全不了爱情,那便炼化为亲情吧。做不了爱人,成为家人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明目张胆的爱他。
五月初,雨势渐长。言染被陛下派去冼州监工修筑洪堤。
李木兮站在言府的台阶上看着言染驾马而去的背影心中生出的竟不是不舍,而是松了一口气。如果陛下不派他出去,李木兮真的不知道在六月初六那日自己和言染该如何自处。如今这样挺好的,只是她比从前更讨厌这一日了,能逃一次是一次吧。
六月初六这日,言老将军本想让下人好生操办一下,但李木兮以这日为其母亲忌日为由婉拒了,只是吃了一碗简简单单的长寿面。这碗面她每年都是要吃的,即使从前在西楚时,想尽所有办法在这一日她都会弄到一碗长寿面,因为她想活着。那个人没有将她赐死,也没有派人照料她,似乎就想这样不管不顾的放任下去,直到她自己消失,他便可以无所顾忌遗忘似的。
所以李木兮从前拼了命的活着,她深知,只要她活着那个人所犯下的罪过就不可能被遗忘。她活着就时刻提醒着天下人,那个人有多么心狠手辣、多么肮脏无耻。
可是这带着血色的生辰,她该如何正视,不论如何庆贺都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