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同人一念成殇》冏彻

7、秋浓桂落

　　时光飞逝，六年一晃而过，这一日阿念又和程冉在茶楼里嗑着瓜子听戏文，程冉抿了口茶水状似随口问道：“哎，你那个神尊消失这么久，你也不出去找找他，还这么日日与我在这儿听戏看景儿？”
　　阿念丢了手里的瓜子壳撑着脸有些懒散道：“神尊的事，不是我能过问的，他不带我去，自是有他的缘由，我也不必跟上去烦扰他。”
　　程冉有些吃惊，她其实是憋了好久才问出来的，因为从前的阿念三两句不离神尊，她家神尊出去个两三日她便有些忧虑，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提的便少了许多，三个月前程冉被她带去青城山七日游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你替我做了个幻像在家迷惑他们，我倒是没事了，可你以往出门可是从来不在外留宿的，你这不怕你家神尊生气？”
　　彼时阿念垂了垂眼，语气波澜不惊：“他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程冉当时张了张嘴，瞧着阿念那个样子，没敢再多问，可这么多年了，她早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阿念也早不是那个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小修士了，她这些年将阿念对那位“神尊”的一点一滴看在眼里，两年前她还拿这事打趣过阿念，那时的阿念脸红的要滴血，却又嘴硬让她别胡说，可如今这么看起来，阿念必然是和那位神尊之间发生什么事了，才会如此。
　　程冉搁了茶杯严肃道：“阿念，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压在心里头啊，说出来我也帮你出出主意，你这是和你神尊吵架了吗？”当然她心想自然不会只是吵架这么简单。
　　阿念依旧手撑着脸，脸上做出个略带自嘲的笑道：“我哪里会跟他吵架。”
　　程冉于是闭嘴了，她觉得阿冉虽然日常同她一起看文，聊八卦，听戏看景，俩人日渐臭味相投，但事实上自己是个有什么就必须说出来的人，阿念虽然平时也毒舌擅长吐槽，但却是个十分柔韧的性子，特能憋着忍着，从来不说声委屈或是难过，有次自己不知道她受了重伤，同她打闹，下手狠了直接弄得伤口渗血，自己吓得啪啪掉眼泪，阿念却只是笑笑说不碍事，但自己光是看着她那一瞬间苍白下去的脸都觉得吓人。如今看着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嘴角甚至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程冉就隐隐觉得有些心疼，可有些事不是她能过问的，也不是她能开解的。
　　阿念隔着茶杯升腾起的雾气，遥遥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市看不到头的地方，目光有些缥缈，她想起来这些年她与天启那些过往，只觉得有些恍惚。
　　原本她与天启在莫干山中的修行十分安静且美好，天启有时还会带她去其他地方游历，她为了不打破这样的宁静，便把那份自己越来越明了的心思藏得紧紧的，半点不敢在天启跟前流露。天启因着她平日里总是带着幻像做仙童的缘故，也并不怎么注意与她保持距离，直到两年前那日，她与往常一样，在院外的竹林修习按着天启教她的方法修习使用藤鞭，天启忽然兴起说是都教了她三年了，要试试她的功法，便与她切磋起来，可她到底技不如人，手里的藤鞭竟是让天启给拽飞了，她本是向后拽的，一时没收住力，乍然手中仙器没了，脑子也有点没转过来，便直直就朝下面掉下去，连个仙力也没顾上使，于是当天启拦腰将她接住的时候她已经被竹枝挂了几道血痕，天启有些生气，却也是一边嘴上骂着一边翻手给了她一瓶药膏让她回去上药。她自是心虚得很，接了药便一溜烟躲去后山的湖里，准备洗一洗再上药。
　　天启有些挂念她身上的伤，便去敲她的门，发现屋里没人，便用神力感知到她手上的紫藤所在的地方，去后山寻她，结果到了后山就看阿念正将长发撩在一边，正撩着水往那渗血的伤痕上冲，他第一反应是这丫头八成是脑子也进水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乱七八糟学了什么，竟不知道伤口不能这么泡水这么简单的常识，于是就准备上去训人，结果脚步刚准备抬起来他就定在了原地，只因他看见幻回女身的阿念正从水里缓缓起身，长发在侧湿湿地贴在身上，玲珑曲线若隐若现，要说天启活了这么几万年，又在奔放的妖界待了那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可当阿念微微侧头那一瞬间，他就是那么愣在那儿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于是，阿念便也瞧见了他。当时两个人脑子好像都要炸开了，四目相对愣在当场，还是阿念先反应过来蹭一下钻进水里半天没敢出来，天启这才回过神，看着那溅起来的水花又落回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心里仿佛也被那水滴点起了水波，他赶忙转过身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匆忙离开，脚步难得的慌乱。
　　阿念躲在水里许久，才慢慢露了一双眼睛往岸上看，看见天启人没影了才敢慢慢到岸边，施了个小仙障，从水中出来上了药，穿好衣服。心中仍是打鼓，但这两年凡间的历练让她脸皮厚了些许，她想：这也算是扯平了吧，彼时她也看过天启来着……
　　她这么想着，便有了勇气往回走，但回去之后，却没看见天启。她想，神尊大约是不好意思躲起来了，她索性在后院太湖石旁的石桌边坐下，烹了茶，拿了卷书，安安静静等，天黑时天启还没有回来，她又去房里取了些点心与桂花酒。时值秋日，院子里的桂香到了晚上愈加浓郁，又逢十五月圆，她就着月色喝酒吃点心，继续等着天启，直到她有些醉了，一醉便觉得十分的困倦，便支了头打盹，她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只是秋露渐浓，她昏沉睡去，梦里只觉得冷，她在梦里想：自己一株草木，有灵识前自己都不晓得在那荒瘠之地长了多少年，怕是做人做久了，竟娇气起来，分外想念天启当时递给她的暖手炉……
　　阿念因喝了许多酒，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都记不起昨晚自己是怎么迷糊着摸回屋里躺下的，散下的发丝里还带了几颗桂花，隐约散着香气。她怔忪了会儿，终于醒了神，便去敲了敲天启的门，没有人回应，她又在院子里寻了一圈，没有，他没有回来。
　　阿念想天启不在，她也是不能落下修习的，当时下界时天启便说她的天劫快到了，她便修习得十分勤勉，这几年她在天启每日的点拨下也算是进步飞快了，天启总说她虽然平时有些呆，但贵在专注坚韧，在修习上面也颇有悟性，只是以往五百年不得其法，是以灵力没什么起色，如今，她已经可以十分轻松自如地御云一路返回神界了。她回翊辰殿是为了拿书的，又是自己当成是家一样的地方，就直接穿门而入进了主殿侧边的书房，她闭目略施仙法寻到了几册要用的书，便准备回自己房里拿一下天启当时给她的那个手炉，那手炉乃是神界的东西，又被天启施了点神力，是以四时都是那个温度，熨帖得很。
　　她方抬起脚准备从书房连接主殿的侧门走出去，恰好听得一声音响起，她止住脚步听了听，是炙阳神尊的声音。
　　只听炙阳道：“这小莽龙身上的那股神力我当时就瞧着眼熟，一探元神，果然是紫涵，便跟元启一并将它带了回来，不过这紫涵如今的脾气可是有些暴躁，我们遇见他那日，他正跟一条巨蟒缠斗，这小身板当时看的我心惊胆战的，元神被探会有些不适，他小子居然还咬了我一口……”
　　天启应道：“不管是什么脾气，只要回来就好，我当年身负重伤，只来得及留了些许神力护住他元神”，如今总算还能再见，只是月弥……”
　　炙阳叹了口气：“月弥的灵识魂魄虽被你及时护住定于那方石像中，元神却至今未能现世，想要让她觉醒，怕是还需继续寻她的元神，对了……有一事我还要同你说，我当年丢失的记忆，近来隐约有片段闪现，只是仍是不甚清晰。”
　　阿念听见天启带着笑意道：“你这么大岁数了，又完全忘记这么多年，要记起来也是不容易，不过我倒是真好奇你那万年间在人界到底是怎样的糊涂账，才能让你那么伤情，回来之后一身重伤，一句话都不肯同我们讲，休养许多日子才告诉我们你下界那些年的记忆全都没了，你到底是被人打得太惨觉得丢人干脆都忘掉啊，还是你那些年的风流韵事居然会让你伤情到要万事皆忘？”
　　炙阳咳了一声，可能是有些尴尬，但还是回道：“天启，你小子别笑我，你这十几万年，我看你也是一本糊涂账，上古跟白玦那会儿，你那一天天就跟被抢了崽的老母鸡，一天天扑棱着翅膀要护崽，给白玦添堵，月弥心悦你，你那不着调的性子又要跟人称兄道弟，你还自诩风流多情，我可是听普华说你那个红鸾星这十几万年连晃都不晃一下，可见你委实是我们三个里最小最不通世事的。”
　　阿念兀自想炙阳神尊这嘴真挺毒的，句句都往痛处戳啊，便又听见天启来了句：“你也就比我大了几千岁，嘚瑟什么呢，你那红鸾星倒是动了，当年要不是祖神拘着我我就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花没长眼就戳在你身上了……”
　　他俩一来一回这么斗嘴，阿念从不知道他们真神之间居然这么幼稚，于是听得津津有味，若不是怕被发现，她只差幻出桌凳，倒上香茶，再来捧瓜子了。
　　炙阳话头一转：“不过这么些年，你因着伤心，不愿回太初殿怕触景生情，如今紫涵也回来了，你也该搬回太初殿了，这翊辰殿虽也不错，但终究不是真神主殿，又离神魔结界太近……”
　　“无妨，”天启打断炙阳，“我当时将选在这里也就是为了方便查看神魔结界，有异动我也能第一时间处理，太初殿……再等等。”
　　“等什么，等月弥觉醒？”炙阳顿了顿，“还是你在这儿短短几百年竟然住习惯了了？又或是……你乐不思蜀了？”
　　“我有什么乐不思蜀的？”天启奇道。
　　“你同你那个阿念小姑娘……”炙阳故意拖了长音，阿念一瞬间指尖紧紧抓住怀里的书。
　　“你胡说什么。”天启这一句听起来有些着恼，后面又缓了缓语气：“我是念在她得了一身灭世之力，怕她误入歧途才将她放在跟前看着的，若她能修炼得当，思虑纯正，他日飞升神界，也算是三界之幸。”
　　“只是我去找你那几次，瞧着她对你十分依赖信任，看你的眼神也有些……复杂，怎么，你还没告诉过她？”炙阳有些惊讶，“这么重要的事你瞒着她，若是她飞升上神将灭世之力尽皆化作神力倒也罢了，若是一念之差……”
　　“不会的。”天启的语气十分笃定，“她……”
　　“啪。”阿念指尖用力太狠，竟将竹简一角捏断了，她想怕是要被发现，便瞬间回到自己屋里，脑子里还是嗡嗡的，却又十分清醒，随手收拾了几样东西，待天启与炙阳发现她时，她正抱着一堆东西，打开自己房门，十分坦然地往出走，瞧见炙阳与天启，还十分适当地表现出了惊讶：“神尊，您也回来了？拜见炙阳神尊……”她抱着东西，有些笨拙地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