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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释然 ...

  •   叶征直到傍晚都未离开司洛轩,她看着门外天逐渐黑下去,但祁远迟迟未来,等了多时终于等来人时,却是李拓提着食盒来给她送饭。
      小福接过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道一道摆上桌子,祁远虽未来,饭菜却比往日还要丰盛。
      李拓道:“皇上被太后叫走了,他叫御膳房做了这些,又特意嘱咐我给你送过来。”
      云喜摆上筷子,叶征手连动也未动,李拓看着她这副样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还没睡醒?”
      叶征端起桌子上的温茶喝了两口,终于拿起筷子慢悠悠的夹着菜,她如今最不缺的便是胃口,但因着今日突如其来的意外,几道菜她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
      “你就吃这么点儿?”
      叶征搁下筷子,道:“要不你吃了吧。”
      李拓笑道:“这是专门为你备的,我吃了皇上要杀了我。”
      叶征不置可否,她瞥了眼李拓,接着终于从椅子上起身,她去一旁拿过佩刀挂在腰上,说道:“我出去一趟,你走不走?”
      李拓连忙跟着起身:“走走。”
      两人一出司洛轩便分开,叶征去往太医院时,何湛正在灯下翻书,她看见叶征走来,立刻起身上前。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叶征道。
      何湛请她坐下,又问道:“那是有什么事吗?”
      叶征思索片刻,才缓缓说道:“这个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何湛道。
      “我这一生,从未想过拥有一个孩子。”
      何湛听罢,说道:“是从未想过拥有一个孩子,还是从未想过跟皇帝有一个孩子?”
      一句话问住了叶征,何湛又道:“若孩子的父亲只是寻常人家,你未必会陷入痛苦,生下来做个寻常人,跟你学学武或者读读书,但如今孩子的父亲偏偏是皇帝,这孩子一生下来不是皇子便是公主,但孩子是一回事,更要紧的是你,皇上无论册封你为妃还是立你为后,应当都不是你想要的。”
      何湛将叶征心中疑虑解释的清清楚楚,这份摆在面前的盛宠无人可以抵挡,但她终究不是个寻常女子。
      “若我早些知道这个病也能好,那便一定不会有这个孩子。”
      “但现在已经有了,是既来之则安之,还是解决掉。”
      叶征好似并未听懂“解决掉”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她抬眼看向何湛。
      何湛平静的说道:“你来找我,便是想要我给你出个注意,毕竟这个孩子的存在如今只有你我知晓,若你想要这个孩子,这会儿你不会这副模样坐在我这里,若你不想要,我也有办法让这个孩子活不到明日。”
      何湛说出最后这句话,冷冰冰的语气让自己都不寒而栗,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有胆说出解决掉龙种这句话。
      他额角突突的跳,这些话若是被华扶朗知道,非得暴跳如雷的掐死他不可。
      叶征一言不发的看着何湛,她心里闪过的那丝念头就这样被何湛刨开来,清清楚楚的丢在她面前,她扶着椅子手足无措,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何湛起身,从身后的架子里取出一个白净的小瓷瓶,瓷瓶不过两寸大小,上面塞子红的像血。
      何湛将瓷瓶摆在叶征跟前,继续冷冰冰的说道:“你若果真不想要这个孩子,只需要将这药吃上一粒,孩子如今还不足两月,你吃下去会微微腹痛,最多两个时辰,这孩子就没了,我今夜都在宫中,我会为你瞒过皇上瞒过所有人,只要你下定决心,这件事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为什么要帮我?”叶征轻声问道,声音听起来突然虚弱。
      何湛道:“你叫抚朗一声二师父,他视你为家人,我帮你也算理所应当。”
      叶征良久都没有说话,何湛想了想又道:“这瓶药你可以先拿回去,也可以仍旧放在我这里,这孩子不足三个月以前,用这种方式解决掉,对你最没有痛苦。”
      没有痛苦。
      但她现在分明痛苦不已,何湛的法子好似天衣无缝,她心中分明也闪过这样的念头。
      那瓶药她最终没有带走。
      她浑浑噩噩的往司洛轩走,中途腹中翻涌,她扶着宫墙缓了好一阵,她手不自觉摸向小腹,但那里还平坦,根本感受不到一个孩子的存在。
      所以,在此时将这孩子解决掉,孩子和她自己,是不是都会没有痛苦。
      思至此处,她腹中又开始翻涌难忍,她蹲在无人的宫墙边将晚间用的不多的饭菜吐了个干净,黑暗里痛苦的泪水横流。
      这痛苦她分不清是身体还是心上。
      这应当是件人人为之高兴的事,但为何到了自己这里竟会如此痛苦。
      她脑海中不禁浮现许多人的脸,文武百官、太后、太皇太后,最后是祁远。
      她手撑着墙壁从地上站起,将腹中东西全吐出来后才觉好一些,她慢慢往司洛轩走,未走多远祁远迎面走来,身后跟着方天。
      叶征手还捂着肚子,一见祁远便立即放下,她挺直脊背当作无事发生,方天手里打着灯笼,灯火照在她脸上时,痛苦瞬间被笑容取代。
      祁远看见她脸上的泪花,眉头不自觉一皱,随即接过方天手里的灯笼将方天支走。
      “怎么哭了?”祁远指腹擦拭掉叶征脸上的泪,“哪里不舒服吗?”
      叶征用袖子抹了把脸,道:“没有不舒服,是方才被风迷了眼睛。”
      祁远跟着说道:“是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祁远牵起叶征的手,叶征的手冰凉,他并未多问,但却用温热的掌心紧紧握住,叶征突然将头靠在祁远肩头,两人如同个寻常夫妻一般,在无人来扰的夜里相护倚靠。
      祁远突然说道:“我背你吧。”
      叶征靠在他肩头不动:“有人看见不妥。”
      “不会有人看见,”祁远停住,转过来看向叶征,“你总是先在意别人的看法,什么时候能把我放在第一个。”
      祁远说着已转过身去,弯腰等着,叶征无奈,只能接过他手中灯笼,轻轻伏上他背脊。
      叶征靠在他耳边问道:“重吗?”
      祁远笑道:“背你两个也不重,昨日还抱了你,你忘了吗?”
      叶征没忘,祁远看似文弱实则力气十足,每次都能将她毫不费力的抱起。
      “你方才去哪里了?”
      “没...没去哪里,吃过饭出去走了走。”
      祁远没有再问,对于叶征今夜格外明显的沉默他也没有多问。
      “母后突然叫我过去陪她用饭,我便叫李拓把饭菜给你送了过去,是新入宫的苏州厨子,饭菜你用着合胃口吗?”
      “很合胃口。”
      嘴上说着合胃口,实则叶征早已忘了晚饭是什么味道,祁远背着她走的很慢,一路上都未说什么话,叶征静静附在他背上,鼻息里皆是他身上的味道。
      若怀里的人只是寻常人家,她如今一定不会如此痛苦。
      时辰尚早,但祁远陪着叶征回了司洛轩后哪里也未去,他同叶征早早便上床休息,叶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靠在他怀里,良久也未说一句话。
      祁远下巴轻蹭她后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打算跟我说吗?”
      叶征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沉默里祁远将她反转过来,屋里灯火未熄,光照下叶征眉宇间好似打了个结。
      “你若不想说,就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
      祁远轻轻吻上叶征打结的眉头,接着将她抱入怀中,他手心温热,不停摩挲叶征冰凉的脊背。
      “天一冷,你也变冷了,但是不怕,今年的秋冬无论多冷,都有我抱着你睡。”
      祁远的话足矣令人动容,叶征安静靠在祁远胸口,那里传出的心跳声清晰有力,叶征突然眼睛酸涩,眼泪紧接着夺眶而出,她不想被祁远看见,只能将脸深埋在他胸口,良久都不曾抬头。
      但祁远还是查觉到了什么,他不愿叶征难堪,一伸手扇灭了床边的灯。
      “叶征啊...”祁远声音低沉,似在自言自语一般,“你应当知道我有多爱你,对吗?”
      叶征强忍住哽咽不敢开口,祁远也始终没有等来叶征的回答,两人在漆黑里静静相拥,过了许久才终于相继睡着。
      叶征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坐在司洛轩的桃树下,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何湛给她的药,耳畔有无数个声音对她说:“吃下去吧,你所担心的事情便会就此烟消云散。”
      “吃下去吧,没有人会知道。”
      “吃下去吧,你不用为了这个孩子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吃下去吧,继续做你的御前第一护卫。”
      “吃下去吧...”
      梦里的她在无数句“吃下去”里,将整瓶药吃了个干净,隐隐而起的腹痛里,她听见微弱的呼喊“娘亲...”
      稚嫩的声音还分不清男女,但逐渐字字清晰。
      “娘亲...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娘亲...我不会长大了。”
      “娘亲...”
      梦里的孩子仅是一个幼小的背影,在昏暗的灯火里逐渐走远,叶征伸出手想拉住他,脚下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不要...不要...”
      祁远被叶征的呼喊惊醒,叶征的手此刻拼命的往前想抓住什么,祁远连忙握住她的双手。
      “叶征,叶征,醒醒。”
      叶征突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息着看向四周,祁远连忙将她抱进怀里,手不住的抚在她背脊上。
      “醒醒叶征,做噩梦了吧,别害怕,我在。”
      祁远迫不及待想将叶征从噩梦里叫醒,他紧紧抱住叶征,等着怀里的人逐渐平复。
      “我去点灯。”
      “别走。”
      祁远才刚松手,又被叶征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止不住的颤抖,接着是十分明显的哽咽,泪水清晰的打湿了他的脖子。
      叶征极力忍耐,但仍旧哭的肝肠寸断。
      这种失去感她无比熟悉,即便在梦里也足以将她五脏六腑击碎,她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好似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被自己亲手杀死。
      “不怕了不怕了,你只是做了个梦。”
      叶征在祁远不住的安抚里逐渐平复,待她哭声休止,祁远才放开一些,双手捧起叶征的脸将她还挂在脸上的泪迹一下一下吻掉。
      “梦见什么了?”祁远问。
      叶征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祁远又道:“这个时候说应当不太极力,我们明日再说。”
      他扶着叶征重新躺下,抵着额头对叶征又亲又蹭,温热的掌心抚着叶征的脸,将那些冰凉的泪痕全都擦拭干净。
      噩梦被祁远驱散,但梦里的失去感还正清晰,引的叶征的难过一阵阵漫上心头。
      她于黑暗里凑上去吻住祁远近在咫尺的双唇,等汲取完足够的温暖后,叶征说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祁远道:“你说,我听着。”
      “我有身孕了。”
      叶征说着,心中早已没了最初知晓时的痛苦与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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