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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小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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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稍厚,周逢山用披风将叶征裹了个严实,裴见用胳膊扶着她,三人顺着小路,一路走往群山顶。
山顶风大,摇曳的树木拍打在叶征脸上,她本以为周逢山要带她来此处练功。
周逢山和裴见皆无言语,叶征也未过问,三人等在山顶,等到山鹰翱翔时,入耳是千军万马路过山谷的声音。
叶征心中一动,听周逢山说道:“你的心上人此刻正从山下路过,他身披铁甲腰佩长刀,身后还有你的师兄弟。”
叶征摘下纱布,用力看向山谷,但挡在她眼前的皆是眼疾未愈后的模糊不清,像浓雾袭来,遮在她眼前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散不开。
叶征眼眶朦胧,但脸上在笑。
又过了一日,周逢山才慢慢动身,行囊一切从简,但叶征的药和刀,一件未落。他将一柄短刀塞进叶征的靴子里,将长刀挂上叶征的马背,裴见亦是如此,但却多背了一把刀。
周逢山给的斗篷实在落魄,半黑不灰还破着几个裂缝,但洗的却干净。
叶征道:“你好穷。”
她等着周逢山拿什么东西砸他,但这次却没了动静,半晌才听见周逢山道:“行走江湖,不宜露富。”
行走江湖,不宜露富,贺川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但贺川如此说,也从未真的潦倒到如此境地。
大军已过,大道上还留着密密麻麻的脚印,三人骑马,叶征的缰绳在裴见手里。
周逢山问道:“你那年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叶征如实答道:“走的小路。”
周逢山实则已经猜到,暗杀这件事,无论是江湖还是沙场,都走不得大路。
“你走了多久?”周逢山又问道。
叶征不愿回答的这么仔细,那段路程累到她这一辈子都想再提及,若北疆能不去,她也一生都不愿再去。
但此程前路有祁远先行,便多了许多例外。
叶征道:“骑马一千里,步行一千里,走了一个月。”
周逢山笑道:“慢了。”
叶征道:“你快。”
裴见在一旁忍不住笑,周逢山回头瞥了他一眼,裴见立即噤声。
三人未在说话,这条大路走了一程,周逢山便带着两人从岔路口转去小路,小路连着山脉,崎岖蜿蜒,马儿不肯走时,三人便要下来牵着马前行。叶征身体不如从前,走一程便觉得累,但见周逢山仍旧步履轻松,且将她的马也从裴见手中接过。
叶征喘着气靠在一旁石头上,问道:“你如今不过是个江湖杀手,究竟千里迢迢的往北疆去是为何?”
周逢山从马背上解下水囊,喝了口水:“你猜啊?”
叶征猜不出个所以然,她转头看向身旁不远的裴见,又问道:“你知道吗?”
裴见喝着水,说道:“不知道,但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
“你们是一伙的。”
叶征接过周逢山丢来的水囊,此刻山风冷冽,但她仍旧走了一身汗。
叶征道:“我走的不是这一条。”
周逢山并不在意:“路有千万条,只要方向是对的,就错不了。”
“你想去哪里,只要方向是对的,走哪条路并无要紧。”
每当周逢山的话与贺川的话重叠,叶征的心中便会升起一丝异样,这一瞬间就好似贺川又回到了她身旁。
三人启程,入夜时到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破庙也无,裴见在林子里燃起一堆火,三个人围着这堆火,吃着周逢山一刀丢出去猎杀的野鸡。
因被二师父叮嘱过,不得乱吃东西,叶征只吃了一口便作罢,所幸裴见还带了一包点心出来。
周逢山道:“你应该不是给她带的。”
裴见道:“临走时看见,再回来就坏了,便带上了。”
叶征道:“你们两个都让人看不明白。”
裴见嚣张的样子她还铭记于心,周逢山狠戾的样子也还挥之不去,但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却都变成了大善人。
周逢山擦了擦手,往后靠在树上,闭眼说道:“我有品行三千,我想让你看哪个,你便看哪个。”
“怎么偏就弃了杀人如麻?”
“我没有弃,我时刻杀人如麻。”
周逢山睡了,林间各类虫鸟的声音不断,还有裴见时不时添柴的声音,叶征歪在地上,裹紧了披风。
贺川在她闭上眼睛后,悄然而至,她的眼睛看的十分清楚,贺川的白衣,贺川的长剑,和将她护在身后的修长手臂。
贺川俯身蹲下,摸着她额头说道:“征儿,你大师父有没有欺负你?”
叶征想说欺负了,差点死在师伯手里,但张了张嘴却如哑巴了一般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她想坐起身,但身上彷佛有巨石压制,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贺川盘腿坐在她面前,笑容一如往前,就连临走前也是如此,贺川道:“征儿,要听你大师父的话,他才是天下第一,听话了,他才会教你武功。”
贺川的袖子就垂在叶征手边,她费尽全力想伸手握住,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这次再不握住,眼前这个人又将一去不回。
即便如此,贺川的袖子也未往她手里送一送,贺川继续笑道:“大师父是个好人,就是脾气急了些,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叶征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手挪过去握住贺川的袖子,贺川的手又摸了摸叶征额头,袖子几乎碰在叶征鼻尖。
贺川将手收回,脸上满是慈爱:“征儿,师父不在身边,你不要害怕...”
“师父!”
叶征的手终于能抬起,她拼尽全力去抓住贺川的袖子,但好似只是一瞬间的碰触,贺川便消失在了雾里,她起身睁开眼,无论眼里还是眼前,皆是大雾弥漫。
“师父...”
“师父...”
梦醒了,她还沉浸在梦里,一遍一遍的叫着师父,她起身,将脸买进膝盖里,眼泪无声流了满脸。。
周逢山被动静吵醒,那几句师父他听的清清楚楚。他知道叶征梦见了贺川,梦见了自己朝思暮想此生都无法再与之相拥的人。
他无从安慰。
他安慰了她,谁又来安慰他。
周逢山起身,提着刀往林中走远,裴见没有跟去,他只是坐在原地,看眼前的叶征无声哭泣,听林间那里传来长刀破风的声音。
周逢山和叶征唯一的默契,是谁也不提,周逢山未问叶征梦到了什么,叶征也未提及梦里贺川的话,即便那些话,多数与眼前这个所谓的大师父有关。
三人上马,踏着稀薄晨光继续往北。
承泽街头的事还未过去多久,这次他们顺着承泽城外的山路赶路,叶征想起了梦里贺川的话。
叶征道:“虽然我们现在看似太平,但我偶尔还是会想起你曾经下了死手。”
周逢山笑了笑,不为所动:“那你就记着吧,再找个机会把我也杀了。”
叶征踢了踢马肚子,往前跟上周逢山,说道:“如果我现在问你,背后的主谋是谁,你会说吗?”
“不会。”
周逢山还欲说什么,但又突然顿住,叶征追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
周逢山一扬马鞭,狂奔而去,将裴见和叶征远远甩在身后,这话题又戛然而止,叶征无比清楚,周逢山不想说的,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即便她知晓眼前这个人的软肋,但也亦是她的软肋。
裴见带着叶征好容易追上周逢山,那人已在路边的茶铺里点起了菜。
荒郊野外并无佳肴,能有一碗热汤面便是人间美味,等两人下马刚坐下,三碗热汤面便端了上来。
叶征跑的口干舌燥,先倒了杯凉茶解渴。
这顿饭吃完,周逢山未有走的意思,只是询问了一句:“好了没有?”
这句话问的是老板,老板远远的回了一句:“还得再等等。”
周逢山没了言语,但叶征闻见了一股熟悉的药味从老板不远处的炉子上飘来,过了不久,一碗药就被端在了周逢山面前,周逢山示意喝药的是叶征,老板十分殷勤的又端去放在叶征面前。
老板是个自来熟,看着叶征眼上蒙着的黑布,问道:“咱们这位姑娘是怎么了?”
周逢山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被我打的。”
老板瞪大了眼睛,但显然将周逢山的话当作了玩笑,又笑道:“客观在说笑吧,这么好的姑娘,您怎么舍得打她。”
此刻叶征说道:“确实是他打的,不光打还差点打死。”
两人说的老板云里雾里,但也不敢再问下去,说了句药烫姑娘慢点喝便走开。待叶征的药喝完,三人继续往北赶,一路上所行之处皆荒凉,未遇上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