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眼睛 ...

  •   院中的楚明修和沈关霖一下马车便被连靖带去另一个院子休息,这其中关系,并不适宜被他们知晓,今夜连靖一见沈关霖,一眼便认出他此前曾来过。
      他未多问,只说道:“你与我护龙山庄有缘,但门外坐的谁你也知晓,今夜先在此休息,一切到了明天再说。”
      连靖看着沈关霖肩上的伤,又道:“昨夜皆因你舍身相助他们才能逃过一截,你本是救君的功臣,但这些事如今还不能声张,这几日需先委屈你了。”
      沈关霖道:“我与他们认识时,并不知道他们是谁,也谈不上救,只是当时想帮上忙,看见了就如此做了,我本不求有功,也不必说什么委屈我。”
      连靖笑道:“沈公子只管先在此好好休息,等一切有所眉目,定不会辜负你受这一回伤。”
      连靖走后,沈关霖坐在屋中似是做梦一般想着这一切,久久不能平静,他一个离家出走的富家公子,偏就遇上了带着御前护卫微服出巡的当今皇帝,那祁远并无架子,脾气也好,性格随和,走在山野还是街头巷尾,吃着馄饨或是家常便饭,都丝毫不挑剔,哪一点都不能让他往皇帝上想。
      但岭南的事他管了,承泽村外他坐在路边石头上独自嗟叹,“路慢慢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是他心系黎民百姓江山社稷。
      梦寐以求的护龙山庄,他此刻也进来了,慕容秋、御前第一护卫,他挨个见了个遍。
      苍天啊,这一程误打误撞遇见的事,若回家说给老父亲,他必会觉得是他在胡编乱造。
      这一程也确然像是个梦,但肩上留下的伤此刻隐隐刺痛,留下了这一程最真实的证据。
      华扶朗已在屋中多时,门内一点动静也无,祁远呆坐在门口不肯离去,祁俊拿过件衣服,给他披在身上。
      祁俊此刻像是个寻常人家的父亲,对待儿子无声里流露出的慌乱与无措,他静静的坐在一旁陪着。
      季北坐在廊下,与门内的叶征隔着一道墙,他仔细听着门内的动静,但门内根本没有动静。他转头看了看祁远,走来坐在他身旁,安慰道:“二师父是清州神医,师姐一定不会有事。”
      祁远扭头看了看他,并未说话,他已许久没有休息,但此刻仍然没有困意,他仍将头埋进膝盖里,煎熬的等着华扶朗出来。
      天亮的很慢又很快,华扶朗踩着薄弱的晨光开了门走出来,身上披的袍子早已不见了踪影,祁远听见动静立刻起身,华扶朗看着他,说了一句:“命保住了。”
      “命保住了...”
      祁远脸上的神色终于舒展一些,这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消息。
      “她五脏六腑都在流血,我已尽全力止住了”,华扶朗看着祁远,眉头紧皱,“只是她眼上的伤,旧疾未愈新疾又染...”
      华扶朗顿住,看祁远轻轻推开房门。
      华扶朗道:“我竭尽全力,给叶征医治。”
      屋内的叶征静静躺在床里,脸色比几日前风寒时还要苍白,才一夜,就仿佛整个人瘦弱了许多,虚虚的躺在床里,亦或是陷在床里,胸口的呼吸起伏也十分微弱。
      叶征眼上蒙着纱布,里面渗出的颜色微红,祁远分不清是血还是药,他坐在床边,静静的看了叶征许久,分不清她是昏迷还是睡着。
      他不敢触碰,叶征睡觉极轻,他恐将她惊醒,她已劳累了多时,他不敢打扰她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
      他仍清楚的记得叶征倒下时对他说的那一句话,“皇上,对不起,我尽力了”。
      华扶朗立在门口,看了祁远许久。
      “出来吧,她五脏六腑都在疼,昏睡比醒着要舒服。”华扶朗说完,转头对季北说道,“你进去看着,你师姐醒来,就来喊我。”
      季北正想进去又不敢,此刻得了话立刻站起,应了声是立刻往屋中去,一进屋见此情景又立即将步子放轻。
      季北站在一旁,小心说道:“皇上,这里有我看着,师姐一醒,我立刻禀报皇上。”
      见祁远还未动,祁俊进门,对祁远小声说道:“你在这里扰的她必不能好好休息,快走吧。”
      祁俊说完便将祁远从屋里拉了出来,祁俊又道:“事已至此,她虽重伤,但所幸性命无忧,清州的神医在此你若还不放心,也没人能让你放心了,她的伤你也治不了,不如往前看,将此事追查清楚。”
      祁远转头,看着慕容秋,问道:“周逢山,到底是何来路?”
      “你随我来。”
      慕容秋带着祁远离开去了书房,祁俊端了碗粥紧跟着进去,祁远此刻眼睛通红,但并无困意,也无半点饥饿,他看着眼前那碗粥,实在吃不下去。
      祁俊见此,并未劝他。
      慕容秋说道:“周逢山,二十年前是护龙山庄的大弟子,我的大师兄,也是叶征师父贺川的大师兄,那时山庄内在为御前第一护卫做准备,贺川不去,若周逢山当年未被逐出护龙山庄,几年后进宫的人不会是我。”
      慕容秋说着,祁俊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他犯了什么事?”祁远问。
      “那一年师父安排了试练,试练的过程中有人假扮皇帝,有人假扮刺客,他在保护皇帝途中,为了追捕刺客将假扮的皇帝独自留在一处一个时辰有余,他虽将刺客一网打尽,但再回来时,自己要保护的却早已死在了原地。”
      “御前第一护卫的职责,并不包括追捕”,慕容秋看着祁远,说道,“这也是叶征为何次次都不去追那些刺客,周逢山知晓护龙山庄的规矩,他才次次引诱叶征上钩,又在前夜打掉叶征藏在靴子里的烟花,阻止她报信,护龙山庄以外,除了周逢山,没人更懂护龙山庄的规矩。”
      慕容秋接着说:“若只是试练出错,本不会被逐出护龙山庄,只是没有了御前第一护卫一职,仍旧还是护龙山庄的弟子,还会被委以重任,追查?暗中保护,这些都少不了他,但他性格过于好胜,并不服从我师父的做法,在我进宫之前于半路中意欲同我比武,他为了赢我,一剑险些将我右手斩断,所幸师兄贺川及时赶来。”
      “这一事后,他才被逐出护龙山庄,他应是恨我,恨我抢了他御前第一护卫一职”,慕容秋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才道,“但因为他与贺川师兄有情,才会对叶征手下留情,贺川师兄还在的那些年,他还未如此大胆。”
      “他也要杀我。”祁远道。
      “我猜测,必是有人找到了他,那人要杀你,周逢山要杀御前第一护卫,亦或是整个护龙山庄”,慕容秋惆怅道,“师父和贺川师兄皆以亡故,或许整个护龙山庄,在他眼里已经跟他没了关系。”
      慕容秋看向祁远,道:“周逢山不会无缘无故敢做弑君之事,他恨的是护龙山庄亦或是我,弑君之事,必定暗藏玄机,朝堂内外,你都要分外留心。”
      慕容秋未提宁王,他还没有十足的证据。
      慕容秋又道:“叶征受了重伤,接下来就由连靖暂时接替她。”
      “叶征的眼睛,究竟怎么了?”祁远抬头,看着慕容秋问道。
      慕容秋叹了口气,如实说道:“那一年贺川师兄死后,她悲伤过度哭到泣血,后又掉入寒潭里,眼前朦胧了两月有余才渐渐好转,但也落下病根,你若有仔细看过她的眼睛,便时常都能看见眼底泛红,那并不是一时劳累,是旧疾未愈。”
      “她自幼便孤身一人,后来遇见贺川师兄,过了十几年开心日子,但贺川也不在了,她在这世上没了期盼,才去跳了寒潭,后来突然说要进宫,但也未必是真的想做御前第一护卫,只是想给往后的日子,找个继续下去的理由。”
      “但她做的很好”,祁远起身,对慕容秋说,“我同意连靖进宫,但御前第一护卫,仍旧是她。”
      祁远那粥到最后,也未喝下一口,他向外走,祁俊跟着他出去。
      “华扶朗会有办法,你回去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这里不必你担心。”
      祁远转头,看着祁俊说道:“你在外,也要万事小心。”
      这时季北突然跑来,对祁远说道:“师姐醒了!”
      祁远未有任何犹豫,连忙跟着季北往叶征房中走去,华扶朗此时在为叶征把脉,昨夜叶征回来时便昏的没了动静,华扶朗还未来的及说她的病情。
      华扶朗坐在一旁,看着叶征,轻轻说道:“这次你伤的虽重,但不必担心,一切都有二师父在,你只需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叶征睡时还好,醒来便觉浑身疼痛难忍,此刻只有华扶朗在,她痛着喊了句:“二师父...”
      祁远从门外匆匆赶来,华扶朗看见便从床边起身,让出位置给祁远,他看见叶征额头上的汗,从旁拿了快帕子来,他并未自己去擦,只伸手递给祁远。
      祁远此刻全无顾忌君臣之礼,接过帕子在叶征额上轻轻擦拭。
      “你疼不疼?”祁远轻声问道。
      叶征眼前漆黑,根本分不清此刻是什么时辰,她动着苍白的唇,轻轻说:“我不疼,你放心。”
      此时华扶朗从屋中出去,将这屋子留给了他们二人。
      祁远伸手,将叶征冰凉的手握紧在掌心里,但他不知道此刻叶征略动一下,都会牵出满身疼痛,叶征手上虚弱无力,但仍用尽全力的握了握祁远的手。
      祁远攥着叶征冰凉的手,忍着心痛说道:“你要好起来,我等着你继续做我的御前第一护卫。”
      叶征勉强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听着祁远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会好的。”
      “你该...回去了,要好好休息...要小心...”
      这几句话,已用光了她如今所有的力气,祁远不敢在让她劳神,嘱咐道:“我马上就回宫,有你师兄连靖跟着,你不必担心我。”
      叶征一听连靖便觉安心,强忍着疼说道:“甚好。”
      “你好好养伤,我有空就来看你。”
      “好...”
      祁远舍不得松开叶征的手,叶征也未将手从他手中抽回,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呆在屋子里,他看着叶征脸色苍白和纱布下又涌出来的血迹,在临走之前凑上去,吻住了叶征苍白又冰凉的双唇。
      华扶朗在祁远出门后从门外进来,带着眼上的药和银针。
      叶征问:“他走了吗?”
      华扶朗看看门外,说道:“已经走远了。”
      此刻叶征再也忍不住,将隐藏了多时的疼痛难忍皆表露在了脸上,应是有泪流出眼角,但滑落下来的皆是斑斑血迹。
      她痛苦的躺在床里不能动弹,此刻屋中只有华扶朗。
      “二师父,好痛...”
      华扶朗连忙安慰道:“二师父来了,马上就不痛了。”
      华扶朗自然知晓她痛,拿着手上烧热的银针在她手腕胸口头顶脚踝各处扎上,他解开叶征眼上被血染透的纱布,说道:“你傻不傻,他那么关心你,告诉他又何妨?”
      那针扎的穴位渐渐在酥麻里起了作用,叶征问他:“若你是我,你会告诉何湛吗?”
      华扶朗一边用帕子擦拭叶征眼上的血,一边想了想,说:“大病不会,小病会。”
      华扶朗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着问道:“你也喜欢他。”
      叶征没在说话,但耳朵突然在这话里红了,华扶朗未再问下去,只说道:“可别再哭了,再流眼泪,你的眼睛就更难好了。”
      “我的眼睛还会好吗?”叶征问道。
      华扶朗将沾满血迹的帕子洗净,又擦拭一遍,手中的药清凉,被他握在手中捂了片刻,那药带着点温度将叶征双眼涂满,华扶朗道:“只要你听话,就都会好起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