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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妙音 ...

  •   昌南街头并不喧闹,入夜时一些店铺均已关门,酒楼饭馆与仅有的几个歌舞场还正热闹,街边仍旧有许多各样摊子,但并无人时常高声叫卖,仅有人路过时才介绍似的说一句卖的什么,祁远对这些仍然感到新奇,那些酒楼舞场他倒觉得无趣。
      两人顺着昌南长街,街中还算繁华,华灯初上,鼓乐笙箫之声从街中的酒楼传来,祁远驻足,站在对面听了一时,但并未进去。
      不但未进酒楼,连普通饭馆也未进去,又寻得附近一个摊位坐下,这摊位上卖的是热汤面。
      两人的位置上,还听得那乐声十分清楚,摊位老板在一旁支起的案板上摔打揉搓面团,面团在他手中很快便成了细长的面。
      “二位客官,要宽的还是窄的?”老板扯面的动作停下,望着这边等候的两人问道。
      祁远:“宽的。”
      叶征:“窄的。”
      那老板见状,笑的十分爽朗,高声应了句:“好嘞。”
      两人正自等待时,有乞丐凑近桌旁,绕过叶征,挨着祁远伸出碗来,祁远见状起身,说道:“这位大叔,坐下来,我请你吃碗面。”
      那乞丐不坐也不言语,仍旧伸着破烂饭碗,祁远以为他耳聋口哑,正欲再邀时,叶征起身,扔了几个铜钱进他碗里。
      叶征道:“拿了钱就快些走。”
      那乞丐果真端着钱头也不回的走了,此时老板端上叶征的面来,老板望了那走远的乞丐一眼,说道:“都是些游手好闲的人,哪里是真的讨饭,只是要钱。”
      祁远看那乞丐拿钱走时,连半点感激也无,此刻正对着另一个摊位上的人穷追不舍,对此种人,多数人会如叶征一般扔他几个铜钱了事,并未有人去纠结这乞丐的真假。
      叶征搅着热面,说道:“太平盛世里假乞丐只比真的多,这街上的许多人并不在乎这几个铜钱。”
      祁远道:“也不在乎乞丐的真假。”
      他的宽面终于端上来,拿起筷子时,还忍不住去寻那乞丐的身影,乞丐已被人群埋没,不知走向何处。
      老板在一旁闲来无事,接着话头攀谈起来,老板道:“这有的乞丐,过的比普通老百姓还舒坦,每日里要来的钱,比我在这里卖热汤面赚的多。”
      这热汤面清香可口,比恒昌街头那家还好上几分。
      祁远听闻他言语,笑道:“大叔你何不去试试?”
      那老板听罢揣着手摇摇头,道:“人为了钱要是活成那样,还不如别活了。”
      老板刚说完,便有一人从街上径直走来,老板看见立刻笑着去接,那来者不过十六七岁,怀中抱着一摞书籍,他并未将书全部交给接他的老板,仍自己抱着走来,放上一旁空余的桌上。
      两人一边吃面,一边听老板同那少年对话。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老板问道。
      “先生家中有事,便放我们早些回来了,只是布置了功课,要背的要写的都要做完,明日一早便抽查。”
      那少年将书放下,便挽起袖子去收拾一旁还未摘的青菜,老板急忙将他拦住,道:“这里没几个客人,不用你忙了,快些回家去吧。”
      那少年虽停了手,但也未走,看着老板说道:“我即来了,便是要陪爹爹一起走的。”
      那老板见他固执,便去取过一盏灯来放在书旁,将这少年拉去坐下。
      “那就把该背的该写的都背完写完,回去好早点睡觉。”
      少年看着十分听话,又对父亲说道:“那我便先看书,等爹爹忙时,再去帮忙。”
      那老板的笑在夜晚的灯火里十分温和慈爱,看着少年低头看书的样子,面容上皆是欣慰。
      祁远看着那少年在灯火里认真的模样,脸上的笑在叶征看来,竟与那少年的父亲有几分相似。两人已吃完面,此时又来了客人,那少年便自然的起身来收拾碗筷。
      “少年穷,但志气未改,必成大器。”
      两人离开面摊后祁远说道,回头看时,那少年仍在灯下看书,手冷了便将手伸进袖子里,过片刻便伸出来翻一页书。
      叶征道:“你也未必比他大上几岁,就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来。”
      祁远笑道:“这话我是为恒国所说,说不定过几年朝堂上,我们就能再见到他。”
      叶征不置可否,同他一起走在昌南街头,彼时酒楼内一曲终,门内有了了掌声喝彩,接着又是一支新曲。
      琴音流畅,如水潺潺,顺着长街之上的灯火与人烟,和那一缕还尚存在初春的寒气,缓缓流入叶征耳朵,叶征回头,望向那座名为“须尽欢”的酒楼。
      琴音似水流淌,似烟似雾,但唯独不似这世间的虚无缥缈。
      祁远见她停住,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叶征盯着那须尽欢三个字,摇摇头,道:“没什么。”
      祁远抬头看向须尽欢,那琴声隔着窗户隔着人群,也十分动听。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叶征转过身来,继续往前走:“几年前在扬州见过一个琴娘,只是今日的琴声与她的有几分相似罢了,无甚要紧。”
      祁远笑道:“这人能让你记住,必不是个普通人,我们不如进去看看。”
      叶征道:“只是个乐馆的琴娘,与我并不算相熟,这里面鱼龙混杂...”
      此时祁远已上前拉住她朝须尽欢走去。
      “进去看一看,若不是我们便听一听琴便走,不怕鱼龙混杂。”
      两人才进须尽欢,便有小厮迎上来,须尽欢内安静,小厮也压低了声音说话。
      “两位客官,是在一楼还是二楼?”
      叶征抢在祁远前头说道:“二楼。”
      二楼人少,却也贵,此刻楼上人并不多,零零散散的坐着五六个人,目光皆在楼下那弹琴的女子身上,并未有人注意这乐起一半才来的两人。
      两人坐下,往大堂中央看去,那名弹奏的女子看起来不过才十七八岁,琴音温和清澈,技艺虽未显露,但每一声都叫听者心神安定。
      叶征又想到了妙音,扬州城里人人为之称赞的琴娘,妙音,这大堂里的女子显然并不是妙音。
      祁远见叶征并无兴趣,只是喝茶,便问道:“这女子与扬州的那位琴娘,可是差到了哪里?”
      叶征听着琴音,想了想,道:“她若在长些年,便不差哪里。”
      祁远笑道:“我也觉得她弹的甚好。”
      叶征听罢,突然凑近些说道:“你若喜欢,回去后叫人将她传进宫里,便可时时听。”
      祁远笑僵了一瞬,说道:“甚好,回去再议。”
      余下的半支琴曲终了,掌声在楼下响动,祁远先站起,头也不回的要往楼下走,却听得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叫了一声:“叶征...”
      这一声虽轻但又教人听的十分清楚,祁远和叶征皆转过身来。
      “叶征,果然是你。”
      “妙音?”
      那妙音很是欣喜,上前来笑着说道:“我方才看背影还自疑惑,竟真的是你。”
      “你怎么会在昌南?”叶征问道。
      妙音温婉的笑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她看一眼叶征身旁的祁远,又道:“若你们不急着走,就去我那里再坐上片刻。”
      叶征看向祁远,祁远点头,两人便跟着妙音绕过前厅去往后院,那后院虽不大,但有山有水,十分别致,妙音的住处便是在这里。
      屋内陈设极简却别有风味,一应的花红柳绿皆无,仅有一些素色的瓶子点缀,叶征与祁远坐下,妙音从隔间端出茶来。
      “我两年前离开扬州,便一直住在这里。”
      妙音虽为琴娘,常年进出酒楼乐馆阅人无数,但却不是位贪慕虚荣之辈,在鱼龙混杂之地出落的像一朵青莲,出淤泥而不染,虽有巧舌玲珑心,但气质风雅端庄,与寻常乐妓并不相同。
      “你如今还是一人。”叶征道。
      “是啊,还是一人”,妙音将茶添上,一一递去,“往后应都是一人。”
      叶征不语,手里捧着那杯热茶,她今日喝够了茶,这杯已不想再喝。
      “人生苦短,不该沉溺于过去。”
      祁远坐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也不好过问,只能像个蜡烛似的,悄无声息的坐着喝茶。
      叶征抬头,看着妙音:“你也不应该继续留在这些地方。”
      妙音听后,一声苦笑:“我只会这些,这是我的生计。”
      叶征突然少有的叹了口气,说道:“他当初救你出泥沼,你今日换个地方又跳进去,何必呢?”
      “我并未跳进去,我如今仍是真真切切的良民,我只是来这里,教授那些姑娘琴艺,”妙音脸色潮红,急着向叶征解释,“她们同我当年一样,无依无靠,只有将琴学好才能活下去。”
      “你要在这里教一辈子琴吗?”叶征面有不悦,问向妙音。
      妙音看着叶征,笑容温和道:“我已存了些银两,若哪日弹不动了,也够我养老送终了。”
      “你不该为了一个不在的人,浪费大好年华。”
      那妙音长叶征几岁,如今二十六七,长居乐馆的女子虽无自由身,但也无风吹日晒,皆是被馆主金玉似的养着,虽在婚嫁女子中妙音年岁已长,但样貌气质仍然不输妙龄女子。
      “我即见过珠玉,便看不见铜臭。”
      这世间人海茫茫,贺川是珠玉,其余皆是铜臭。
      叶征转头,看向祁远,说道:“不早了,该回去了。”
      两人起身,妙音跟着起身,叶征欲走时,却见妙音跪在地上。
      叶征并未上前,只站在那里问她:“你这又是为何?”
      妙音俯首,道:“我不能亲自磕头谢他,你便替他受我一拜吧。”
      叶征不语,看着妙音磕完一头后起身才说道:“他救过那么多人,为的并不是有人给他磕头。”
      妙音起身时,已垂下几滴泪来:“是啊,他救过那么多人,并不多我一个。”
      叶征听罢无奈摇摇头,转身要走,身后的妙音却又问道:“若你师父还活着,他会娶我吗?”
      叶征愣住,祁远站在她身侧转身看向妙音。
      叶征背对她道:“他已经死了。”

      回去的路上叶征一直不言不语,气氛凝重,祁远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着同叶征并肩而行,夜深露重,此刻冷了许多。
      “你生气了?”祁远问道。
      叶征“嗯?”了一声,说道:“并未生气。”
      祁远又道:“我听你们说话,也听出了大概,你在气她又入虎穴,辜负了贺川师父。”
      叶征只顾埋头走,并不理会祁远此刻的猜测。
      “贺川师父救她出虎穴,是想给她自由,她如今得了自由,又可自己选自己的前程,便不能算辜负,我看着她,除了看见你伤怀故人外,竟还算活的尽欢。”
      “同为女子,她知晓那些女子的苦,凭一己之力教她们琴艺,也算是个善人。”
      叶征此刻已没了方才才出来时的愤愤然,祁远却在身后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叶征转身,正对上一只红白的狐狸脸。
      叶征将狐狸脸拨开,祁远在后笑的欣喜,她一瞬间,竟忘了方才在气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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