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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胜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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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
比试已近终点,胜出者封武和叶征于武场中央,执剑相对而立,做最终较量。
有风来袭,将叶征高高束起的长发吹至耳畔,额头上,两指宽的抹额漆黑如墨,手上流云长剑银光闪耀,反射着午后西斜的日光,刻意在封武的身上游荡。
封武闭了闭眼,脸上令他睁不开的光亮终于离开后,问道:“你真的要进宫?”
叶征一直看着他,从未离开目光半分,却又像从未看过他。
“是。”
她手腕微动,手中长剑剑身微斜,反射出的剑光又于瞬间折映照进封武眼中,一个恍惚间,叶征已提剑跃至眼前。
流云剑银光闪烁,直指封武喉头,仅离三寸之距,封武迅速将手中挡在身前,身体却随她手中巨大的力道直向后滑了一丈有余方才停住,封武右脚猛蹬地面身体高高跃起至空中,一个翻转落至叶征身后。
叶征迅速回身,挥剑横劈,速度极快,封武抬剑竖挡,只觉察剑刚触碰至叶征的剑时,叶征便迅速又换至另外一种招式,全然不给封武任何喘息的时机。
封武一与叶征交手,便总会在心中想,这一个瘦削的女子,究竟需要吃多少的苦,才能将功夫练至如此高妙绝伦的地步。
慕容秋和祁俊站在场边观战,祁俊道:“从你同意她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结果了。”
他知道,但他仍旧没有拒绝。
慕容秋看着祁俊,他碰了碰他的肩膀无奈笑道:“你觉得如今宫中,会允许她一个女子做御前第一护卫吗?”
祁俊想了想,说道:“你突然问我这个,我只能说祖训上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但其实正如那天叶征所说,恒国没有女子做御前第一护卫,皆因护龙山庄没有过女弟子,并非于理不合。”
叶征从场中走来,脸上未露出多少获胜的欣喜,她始终平静,仿佛将所有情绪皆隐在了刀剑当中。
叶征看向祁俊,又莫名想起了前日门外站着的那位年轻公子,这世间相似之人众多,但难得有人长的像面前璞玉一般的二叔,他虽比慕容秋还大上两月,但从样貌上看,只觉得比慕容秋年轻了不止十岁。
叶征朝两人示意,慕容秋说:“护龙山庄从未收过女弟子,你是第一个,但究竟能不能顺利成为恒国第一个御前第一女护卫,不到宫中点头,一切尚未可知。”
叶征道:“自古女将也不少,恒国过去也有几位,应也不会偏偏不放女子做护卫。”
“此事与女将究竟有几分不同”,祁俊看向她,说道,“你果真想好了,要将大好年华都送进宫墙里。”
叶征转个身,将眼神放在远处空中的飞鸟身上,但其实她看的并不大清楚。
叶征在心中婉转出了许多个结果,但开口时她坚定的说:“想好了,不后悔。”
她去过北疆,去过西南,辽东和大漠也都去过,江南她独自呆了小半年也觉无趣,如今,只有三十里外的宫墙里,她还从未进去过。
好似哪里都一样,哪里都可以度过余生,这未去过的宫墙内,御前第一护卫一职,每日里应都十分忙碌,倒不至于让自己继续将时日荒废下去。
她时常想,人活着没了对明天的期盼,还有什么意思呢?
但慕容秋始终有些担忧,因十几年前,如今的太后便因他自己的缘故,对护龙山庄心生偏见,而今十几年过去,祁俊更是直接从宫内出来来了护龙山庄,若太后知晓内情,不知又将会是何种情形。
这御前第一护卫一职,无论谁做,都不会好做。
叶征知晓慕容秋的疑虑,但也因着祁俊没有多问,这一日比武胜出,晚间再见到封武时,叶征先叫住了他。
“二师兄,今日多有得罪,抢了本应是你的职位。”
封武驻足转身,他看着叶征,心里是白日慕容秋对他说的那句,“若宫中不允,你便做好接下来进宫试炼的准备。”
叶征满身黑衣,腰上几乎不离身的长剑已经卸了下来,她脸上永远看不见太多情绪,这是习武之人应当持有的沉着冷静。
封武突然想起那日饭时自己说的那句“女子总归要嫁人”。封武想从叶征脸上找到些许赢过他的骄傲得意,但叶征并未露出半分此种表情,只是静静看着他,一身黑衣包裹下,身形更显修长。
“明明是我不如你,什么叫你抢了?”封武笑道,“你若顺利进宫成了御前第一护卫,往后护龙山庄众师兄弟,皆会协助你左右。”
“那就先谢过师兄。”叶征颔首道。
封武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对叶征的不满,胜不骄败不馁,同门之间不能有明争暗斗,这也是能成为护龙山庄弟子的一个必要条件,护龙山庄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成为一个江湖高手,或是达到什么样的成就,护龙山庄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守护皇帝以及恒国。
过去那些同门反目的弟子,最终结果皆是被逐出护龙山庄。
今日选出了胜者,明日一早,慕容秋便要进宫向新皇禀明此事,他心中还有些忐忑。
祁俊进门,见他抱臂端坐床上沉思,苦恼神情令他禁不住想笑,他走来站在慕容秋面前,伸出手结结实实的在慕容秋脸上揉搓了一把。
慕容秋并未生气,只是抓着他的手问道:“你刚才做什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祁俊抽回手,放在自己脸上试了试:“这哪里凉了,不是刚刚好?”
慕容秋又牵过他的手放在掌心,仔细捂着:“不热便是凉。”
祁俊故意露出个嫌弃的神情,笑道:“这才刚入秋,哪里就冷着我了,我又不是快软豆腐,一碰就碎。”
慕容秋松开一只手,揽着祁俊的腰将他抱住,祁俊一抬腿跨坐在慕容秋腿上,慕容秋说:“你自然不是软豆腐,你是一块无价璞玉,给多少钱都不换的璞玉。”
祁俊低头,他吻着慕容秋发顶,将两手都放上慕容秋肩头,他知道慕容秋在担心什么,便宽慰道:“你别担心。”
这句你别担心像是说自己,又像是在指叶征,慕容秋在他怀里突然变的像个孩子般,将白日里亦或这几日所有的烦恼皆抛诸脑后。他抱着祁俊缠上床榻,混乱里祁俊寻个被吻上脖颈的空问道:“你明日一早还要进宫,现在又闹什么?”
慕容秋并未停下,且吻的一下比一下重,解开祁俊衣服时,他俯身说:“这十几年里少了的,都要补回来。”
祁俊笑着抬手摸上慕容秋的脸,眉尾有一个细小的疤痕,他还记得这疤痕慕容秋骗他是小时候磕的,可后来封武说漏了嘴他才知道,这是飞来的刀划破的。他看着慕容秋的脸,即便这张脸已经没了少年的气质,但突然就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初次见他时的场景,新入宫的御前第一护卫腰佩长刀,在众人瞩目里顺着御前长阶,一步一步走上来,走来他身旁,亦走入他心里。
他这前半生,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一切都顺着别人的意愿,十六岁登基,十八岁立后,十九岁便有了嫡子,接着便立为太子。
在慕容秋进宫之前,他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在慕容秋进宫之后,他这一生唯二的出格事之第一件,便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御前第一护卫。
第二件是,不惜舍弃皇位,以驾崩之名,逃离那座困了他近四十年的宫城到三十里外的这里,与心上人度此余生。
这件事未被写入史册,因几乎无人知晓。
慕容秋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曾经的御前第一护卫如今也需靠着护龙山庄的令牌,由宫门守卫一层层通报上去。
慕容秋骑马而来,他此刻困顿与忧虑并存,他抱臂靠在宫墙上,身旁站着个腰杆笔挺的守卫。皇宫太大,慕容秋心里算着通传的侍卫如今走到了哪处,想着想着,便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上次入宫未遇见太后,这次入宫,他期望仍旧不要遇见。
今日天晴,他此刻正迎了道光,耳旁是宫门又开的声音,慕容秋直起身朝宫门走去。出来的是御前侍卫,前些日子进宫时,这侍卫便站在皇上身旁,他听见祁远叫他“杨卓。”
慕容秋虽年长于他,但仍旧恭敬行礼,那侍卫不苟言笑,俯首回礼后,将护龙山庄的令牌双手递还给慕容秋。
这一路上仅有宫女太监和侍卫,未遇上些什么要紧的人,慕容秋跟随杨卓去往御书房。
杨卓在外轻轻叩门禀报:“启禀皇上,慕容庄主已到。”
门内传来的声音清澈明朗:“进来吧。”
杨卓推门而入,慕容秋紧跟其后,两人进门后门便又被杨卓关上。新皇正埋首书案后,直到慕容秋走近时他才抬头。
堆叠了许多奏折书籍的桌子后面,是一张与祁俊有几分相似的脸,但眉宇间却比祁俊多了几分锐利,同样的脸无论锐利还是温和,都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但璞玉镶在了刀柄上,便不是只可观赏之物。
年轻的帝王脸上有些许忧色,拧着的眉心一时间还未散去,但这份忧虑又不像是因为慕容秋而起,他看着慕容秋却又像在晃神间想别的。
慕容秋俯首,恭敬道:“启禀皇上,护龙山庄比试结果已出。”
祁远揉了揉眉心,手放下时已经换了副神色,他像是并不好奇御前第一护卫是谁,只淡淡问道:“什么时候进宫?”
慕容秋道:“随时都可以。”
祁远想了想,说:“那就七天之后吧。”
“是”,慕容秋俯首应道,沉默片刻终于主动提及,“但臣还有一事禀报,有关于这次的御前第一护卫。”
祁远头又低下去,他对慕容秋的话并不在意,他的注意力皆集中在北疆传回的奏折上。
“有哪里不同?”祁远随口问道。
“这次选拔出的胜者,是护龙山庄的一个女弟子。”
“嗯?女弟子?”
祁远抬头看了眼慕容秋又低下头去,他终于来了兴致,明明还对着奏折,但眼前蓦然想起那日在护龙山庄外,看见的那位满身黑衣的女子。
披风下的剑若隐若现,短暂对望的一眼,也能看出她眼中的锐气,明明面容姣好,但偏生满身锋利。
他那日便疑惑,能在护龙山庄随意进出又是那副装扮,兴许是护龙山庄在这些年收过一个女弟子,又或是哪个弟子的什么江湖友人。
若她是护龙山庄唯一的女弟子,那今日慕容秋禀明的胜者,应当就是她。
祁远看向慕容秋,问道:“护龙山庄有几位女弟子?”
慕容秋如实道:“只有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