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可违》笑一叭

8、最后的人类

　　“你不用为我感到愧疚。”

　　看着男人低垂的眼睑，浓密的睫毛洒下一层黑影。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二句话。

　　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每日都来陪他，和他说话，是因为愧疚吗？她应该愧疚的人不知有多少，可她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情感。
　　她做的这一切不是因为愧疚，但她又无法说自己是因为喜欢。

　　她又一次落荒而逃，男人就静静地坐着，看着她离去，看着那扇厚重冰冷的大门再次关上。
　　阴影从两侧缓缓攀附上男人的身躯，湮没了他深黑的眼眸。

　　“艾琳，你最近怎么了？心不在焉。”

　　“没事……特里克斯，你说怎么能让人爱上自己？”

　　特里克斯夸张地笑道：“啧，你陷入爱情的漩涡了？是哪位小美人？”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艾琳沉默着不说话，颇有几分借酒消愁的味道。

　　见她可能是来真的了，特里克斯也收敛起玩笑的语气，“如果地位相当，就好好追求，否则，就怪她敬酒不吃吃罚酒。”

　　“到底是哪家的小美人？让你这样。”

　　星际之人早已不在意性别之分，在特里克斯印象中，艾琳的种族没有固定的性别划分，看她之前的表现，应该喜欢的是女孩才对。也就理所应当地以为这次也是女孩儿。

　　艾琳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杯接一杯灌酒。

　　当天夜里，特里克斯送醉醺醺的艾琳回家，刚进门，奴仆便贴心地将人搀扶了过去。
　　奴仆们都很熟悉特里克斯，端来了特意为他备的咖啡。

　　“我要去他房里。”

　　艾琳突然发怒，推开了搀扶她的奴仆，跌跌撞撞地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奴仆不敢上前，急得不知怎么办。

　　特里克斯玩味一笑，'看来那小美人就在这儿。'

　　几步走上前，“你们去休息吧，我来看着你们主人。”

　　特里克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艾琳摇晃的步伐慢慢变得稳定，走到门前时，犹豫了会儿，终于鼓起胆子，推开了门。

　　眼前是一张雪白的大床，中间微微鼓起一团，男人躺在床上，眉心紧蹙，唇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可以看出来，他的梦境不太美好。

　　特里克斯跟着艾琳走到他身边，这是他们第一次细细看他睡梦中的模样。

　　“你喜欢上他了？”

　　艾琳不说话，只直直地盯着他的睡颜，挣扎与痛苦在眼底交织。

　　最终，她什么都没干，只是小心翼翼地拉起滑落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掂紧被角。

　　她的这番动作已经向特里克斯说明了一切，特里克斯眸色加深，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离开房间，看着她轻轻关上房门。

　　“我就不送你了。”艾琳仿佛才注意到特里克斯的存在，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道。

　　特里克斯也不在意，在离开时留下一句话，“你倒是酒醒了。”

　　这一天，艾琳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脑子里满是他梦中痛苦的神色，以及那句“谢谢你”。

　　凌晨，艾琳如同往常一样来到男人的房间，这一次，她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坐着，看着他优雅地摆弄房里的盆栽，如果忽略他不时颤抖的双手以及一瞬即逝的疼痛。

　　“灵药。”
　　艾琳开口唤他，可他没有回应，甚至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她又唤了几声，见他还是不作声，难免有些泄气。

　　艾琳起身，走到房门前，正要关上房门，突然听见他开口了。

　　男人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淡淡道：“我名叫兰可。”

　　艾琳僵住了，她自以为她爱他，觉得自己对他这么好怎么也能抵掉一部分之前犯下的错，可到头来，她连他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在意。
　　“灵药”，是啊，她一直一边悔悟般地对他好，一边用这个名字去提醒他残忍的回忆。

　　她没法再待在这儿，仿佛被拆穿面目的骗子无法直视自己的不堪。
　　她脚步加快，逃一样地离开了这里。

　　“艾琳，你应该知道，他本就是我们的工具。”

　　“我已经把他让与你这么长时间，我需要取回他，研究室需要他做样本。”

　　艾琳只是静静沉默着不回应，特里克斯也没法了，只好直接道：“他从一开始就是属于我的，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明日，我会派人来带走他，你会理解我的。”

　　他们是好友，但也非至交。西瑟家族只是一个新贵，还远不够与特里克斯的家族对抗。
　　艾琳明白这点，所以她无法阻止，但她又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再陷入日复一日绝望的折磨中。

　　“给我十天时间，如果他能爱上我，我会付出让你满意的交换品，如果不能，我就把他给你。”

　　看着好友痛苦的神色，特里克斯也不忍心再拒绝，便答应了。

　　“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自由在家里闲逛，没人可以阻拦你。”

　　兰可百年不变的寡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浅浅的笑容，嘴角出现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他说：“谢谢。”

　　艾琳看呆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红晕染上耳朵，愣愣地回了句不用谢，便急匆匆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兰可收敛起笑容，眼底是看不清的漆黑。

　　这十日的时间，艾琳一旦有空就会陪在兰可身边，她也不打扰他，通常情况下，只是静静看着他。
　　艾琳这才发现，兰可极其爱花草，□□的花园是他最常去的地方。

　　兰可的手废了，稍微重点的活都干不了，艾琳就跟在他身边，主动帮他搬运盆栽。
　　素来尊贵的家主，第一次拿着小锹铲土，除草，由于不熟练，时常搞得泥土飞溅，弄坏了衣裳。
　　即便如此，看到他一点点靠近自己，慢慢接受自己，她就已乐在其中，无暇顾及其他，甚至不愿假以人手。

　　十日的最后期限到了，这一夜，他们一同坐在花园的摇椅上，这是艾琳特意为兰可搭建的类似秋千的东西，只因为星际的小孩都喜欢。

　　纠结了许久，艾琳终于开口道：“兰可，我想问你个问题。”

　　兰可温柔的眼神给了她鼓励，她终于鼓起勇气：“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那一刻，艾琳的心脏跳动，是前所未有的激烈，仿佛在接受神的审判，她内心期待的答案是愿意，这几天他们过得很快乐，兰可一定会愿意和她在一起的。

　　他的眼神依旧那么温柔，甚至溢出几分笑意，他薄薄的唇轻启，出口的话却如布着冰霜的刀刺在她心上，“对不起。”

　　艾琳只觉得全身寒冷，像是落入了冰窖，她动了动唇，却始终无法问出“为什么”。

　　一如她被拆穿时的羞愧，她落荒而逃，身后兰可的眼神始终注视着她，那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