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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最后的人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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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跟我们走吧。”
看着房门前一队排列整齐的黑衣人,兰可心里竟意外地一点也不惊讶和恐慌。
他把手里正在修剪的风信子放下,顺从地跟着来人离去。
周围的佣人还是干着循规蹈矩的活儿,只是那时不时投向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幸灾乐祸和轻蔑,只有少数目光里含着同情和不舍。
一路直到坐上飞船,黑衣人拿出针管向他注射入液体,兰可的身体渐渐失去力量,陷入彻底黑暗前,艾琳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怎么,你不舍得了?”
看着飞船离开,特里克斯对坐在窗前的艾琳道。
艾琳握着杯子的手暗暗用力,自嘲似地,笑道:“我会为了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不舍?”
特里克斯不说话。
杯子碎了,碎片扎进她的手掌,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养一条狗也会对主人摇尾巴。这么多天,这么多天,我就像是一个笑话。”
感情这个东西就像充满诱惑的河,你不淌进去,永远不知道它底下埋着的是珍珠还是玻璃。
当然,就算最后发现是玻璃,此刻你也已被扎的千疮百孔,再无力挣脱,只能任自己溺亡。
特里克斯摇了摇头,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变成了如今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岂不可悲。
临走时,特里克斯道:“实验结束了我会通知你,届时他由你决定,当然,如果你想来看他,我也随时欢迎,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
吱嘎一声,窗户被缓缓推开,可外面已经不见想见人的身影。
“家主,那个房间怎么办?”
艾琳没有回答佣人的话,自顾自走向关闭的房门,同往常一样,她推开门,只是里面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床上孤零零地留着一枝紫色风信子,艾琳顿了片刻,还是把它捡起,仔细插进一旁的花瓶。
转身离开时,看着慢慢关上的门,她道:“就任它在这儿,不得随意进入。”
兰可再睁眼时,只觉得全身被束缚。
这感觉似曾相识,他曾经这样度过了两年的时间,醒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都在一遍又一遍看着亲人、朋友,人类的死亡。
那种灭顶的绝望让他厌恶闭上眼睛的感觉,但他又无法拒绝。
这次稍微不同,他身上插满了针管,躺在冷冰冰的实验台上,不远处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专注地看着屏幕上划过的数据。
兰可丧失了全身的力量,他清醒着,清晰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的灵魂仿佛正慢慢抽离身躯,尖锐的疼痛感渐渐消逝,变成钝痛和麻木。
对于他的清醒,研究员并没有在意,只是在发现醒着的他对于实验没什么作用后,淡淡地皱起眉头。
看着他拿着熟悉的淡蓝色针管向自己走来,兰可本能地想要退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针头刺穿皮肉,泛着蓝光的液体推进他的身体。
他不再想挣扎,任着自己陷入噩梦,反正已经经历过无数遍了,不是吗?
梦里还是一样的景象,山崩地裂,海啸狂风,每个人都被轻易拖入其中,犹如毫无抵抗能力的蝼蚁,被风暴扯碎撕裂,只来得及发出哀嚎和尖叫。
代表生命的绿色成了收割生命的侩子手,贪婪地吸收着它包裹的生物的血液,挥舞着淋漓的鲜血,最后,再被冰霜包裹,粉碎湮灭。
一切都无法逃脱。
“博士,这是最后一批了,您也进去吧!”
“博士,就当我们求你了,行吗?请你护住他们。”
“人类的科技已经证明了,在自然面前它不堪一击,我在,又有何用?”
“博士,人类文明本就脆弱,是我们高估了它,但是,您说过,哪怕一丝希望,我们也要不惜余力。”
“嗯。”
几十位面容沧桑的人齐齐望着他,如死水般的眼里竟泛起波光,他知道他们看的不只是他,更是无从预测的未来,人类的未来。
最后一刻,他闭上眼,白霜从外席卷而来,他们只笔直的站着,像英勇无畏的战士,任由冰霜侵袭,直至粉碎,了无痕迹,那一刻他们的眼神都未曾动摇。
挣扎着从梦境中缓和过来,他还是赤裸地躺在研究台上。
长久未睁开的眼睛一时不适应光线,在刺激下眼尾流下几滴眼泪。
“哟,醒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是先前那家医院的主人,艾琳的朋友。
勉强向生源地看去,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形,怎么也看不清楚,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十分模糊。
他的眼睛坏了,意识到这点,虽然不知道是长期还是短期,兰可也已经不在意了,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特里克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尤其是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戏弄般的开口道:“身材不错嘛,脸长得也是勾人得紧,怪不得艾琳会对你感兴趣。”
听到艾琳的名字,兰可眼睑轻微颤动。
“艾琳碰过你吗?以哪种形态?女的还是男的?”
见兰可毫无反应,特里克斯有些无趣了,“怪不得,就你这样,也就是一时新鲜罢了。还不知道吧,艾琳找了个男孩儿,人乖巧,讨人欢喜,怕是记不得你了。”
对于这般幼稚的激将法,兰可没有投以一丝关注,反而还似无聊般地闭上了眼。
特里克斯也不恼,上前抓住他的下颌,凑近他的耳朵悄声道:“告诉我,你用艾琳的智脑干了什么?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如果答案让我满意的话,等到实验结束,我也会放你离开,到一个艾琳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兰可闭着眼,没人发现他眼底的谲色,阴深诡异得让人胆寒战栗。
特里克斯看到兰可控制不住颤抖的眼睑,薄薄的唇弯成细线。
还没到时机,对于丰厚的大礼,特里克斯一向沉着冷静,“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希望你明白,不是我需要,而是你需要。”
绮路酒馆,艾琳坐在窗前,身边坐着唯唯诺诺的男孩,看着不足二十。
特里克斯精准地走进包间,随性地躺倒在软和的沙发上。
艾琳看了男孩一眼,男孩就如同被针扎了一样,恐慌地站起身,尽量保持镇定地给两人添上酒,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特里克斯举起酒杯,缓缓摇晃着,鲜红色的液体散发着醉人的醇香,像那人独特的血液。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爱喝红酒了?”
艾琳瞥了他一眼,“玩玩罢了。”
特里克斯笑道:“这酒香烈,就怕这一玩就脱不了手了。瞧瞧,刚那男孩儿多可爱,你居然舍得吓人家,看他那胆小的模样,我都要心疼了。”
“你心疼,我送你。”
“那可不用了,我专注事业,不讲儿女私情。”
“你今天来不应该是给我讲这些的吧。”
特里克斯收起玩笑,正经地坐在沙发上,“实验有进展了,他的精神海里有一种奇特的力量。据专家分析,这种力量应该就是治疗精神暴动的关键。”
“而且,这种力量只有在他梦中才能外化,专家希望有更进一步的研究。”
更进一步?无非就是用仪器检测精神海。
谁不知道,精神海极其脆弱,用仪器探测,十有八九会让被探测者疯傻,或者困于精神幻境也就是梦境中,总之,这是一种在星际明面上禁止的手术。
艾琳握紧了拳头,心里天人交战,这次研究虽然合同上是两人合作,但克里特斯才是实际的话语人。
他们之前合作过多次,这样的手术也不是没做过,她不可能以违法之由来拒绝。
艾琳正要冒险拒绝,却突然想到之前兰可的态度,心下一怒,'或许有时候,睡着比醒着更好。'
她没有说话,举起酒杯与他碰盏,清脆声响起,同时,特里克斯眼里出现笑意,“那我就不打扰了,下次见。”
房间只剩她一人,放下未动的酒杯,不经意地往窗外看去,一家小小的花店映入眼帘,老板是个小姑娘,吃力地搬着沉重的花盆,嘴角的笑却没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