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可违》笑一叭

43、合欢

　　薛晓正犹豫纠结着，墙角的小孩突然站了起来，他的眼角还泛红，隐隐有水光浮露。
　　小孩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湿润的眼眸看向她，颤抖着声音道：“阿姐。”

　　薛晓吓了一惊，连忙摆手：“别，我不是你阿姐，你……”
　　话还没说完，小孩可怜的神色陡然剧变，阴狠地质问：“阿姐，为什么不想活过来！”
　　薛晓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的脖子被小孩枯瘦如柴的手掐住，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空气正在极速流失，在濒死之际，一股温暖的气流自天灵而下，直冲击小孩眉心。

　　小孩晕过去了，劫后余生的薛晓大口喘气，心有余悸，也不敢再留在这儿了，鬼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突然醒过来又要杀了她。

　　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薛晓才发觉自己真是见了鬼了。
　　黝黑深长的密道，两边摆放着拳头大的夜明珠，悠悠光亮勉强照亮密道。
　　薛晓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走，算了，留在这儿也很可能是死，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警惕地握着刚刚在房中随手拿上的短剑做防护。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隐隐传来哭声，压抑沉闷，薛晓停了下来，拿不准主意。
　　正想转身换个方向，眼前突然一黑，身体摇晃不住，摔倒在地。

　　再从地上爬起来时，女孩的神色变化了，格外淡漠，那是一种千帆过尽的岁月沉淀，她轻抚着脖子上刺痛的紫红勒痕，镇定地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去。

　　男人还是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不再痛哭，只是沉寂着如同死人。

　　“叔叔。”

　　男人僵硬的身体颤动，缓缓抬起头，他的头发乱糟糟地盖住脸，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眼睛里不断有血淌出。

　　女孩不顾男人状似恶鬼的模样，在他面前跪坐下，瘦小的手抚上男人的脸，轻轻为他解开纠缠的枯发。
　　“叔叔，阿丘醒了。”

　　男人的转动眼睛，空洞的瞳孔中什么也映不进去。他伸出手想摸摸女孩，半途又放下了，声音平静毫无波动：“醒了就好，阿丘醒来就好。”

　　两人再也没说话，似乎一切都知道了，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们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保持着忏悔的姿势，就这样跪了许久。

　　女孩慢慢站起身，看了眼还跪伏的男人，轻声道：“叔叔，阿丘走了。”

　　女孩轻车熟路地走出地下宫殿，从偏路离开了神殿，一路来到了城西的乞丐庙。
　　庙里高高的干草堆被她一点点扒开，里面赫然藏着一个十几岁小少年的身体，没有呼吸起伏。

　　女孩在小少年身体腰间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个玉簪子，普通的玉簪落到女孩手中却突然变得通体晶莹剔透，辉光四溢。
　　阖眸以玉簪指向眉心，一缕幽魂自女孩身体中飘出，摇摇晃晃进入小少年的身体。

　　女孩踉跄后退，控制不住地吐出了深黑色的血。
　　最后看了眼乞丐庙，和里面昏迷的小少年，女孩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没人知道她要去到哪里。

　　三十年前，男人还是个小乞丐，天天跑城里去讨吃的，多数时候是讨不到的，反而会被打一顿。
　　这可不今儿他又被打了，揍得鼻青脸肿。恶狠狠地吐了口脏血，小乞丐不服气地离开了自己的位置，看着自己的位置被一堆乞丐抢去，摸了摸饿瘪的肚子，眼里泪水止不住打转。

　　前面围了一堆人，还有不少小孩，小乞丐以为是戏班子在耍杂戏，正要离开，却听见几个正冲过去的小孩喊有神仙在发糖。
　　“哼！”小乞丐才不相信什么神仙，要是有神仙，怎么不来帮帮他，连一顿饭都不愿意赐给他，就算有，这种神仙也是坏家伙，和那群抢他位置和钱的乞丐一样。

　　小乞丐走了几步，肚子实在饿得发慌，不甘愿地转身，看着自己破烂脏兮兮的衣服，和满手的污泥，不管了，先去看看，万一真有吃的呢。

　　穿着干净的人们看到小乞丐来了，跟避瘟神一样远远躲开，有不小心被擦碰到的，恶毒地跳脚咒骂他，让他滚远些。
　　小乞丐被人推倒了，还被人踩了几脚，一群小孩拍着手朝他笑。

　　小乞丐本能地护住脑袋，等待即将到来的踢打，却什么都没有，周围安静了下来。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小孩儿，想吃糖吗？”
　　小乞丐抬起头，那人白衣翩跹，眉眼如画，唇角带着笑，伸向他的手里躺着一颗五彩斑斓的糖果。
　　“要。”

　　小乞丐不是乞丐了，他成了神殿唯二的神使，但他并不能看见他的神明，因为另一个神使总是借着教导他的借口阻拦他，他甚至不能住在神殿，只是在外拥有了一个自己的小房子。

　　小乞丐知道自己应该满足的，他拥有了温暖的房子，永远不用担心吃不饱饭，这些都是他以前不敢妄想的东西。
　　但不知为何，小乞丐的心空落落的，他还想要更多，想要每天都能吃糖，每天都能见到他的神明。

　　后来小乞丐长大了，变得越来越严肃古板认真，他成了合格的神使，他还救下了一对被人抛弃同为乞丐的姐弟。
　　小乞丐已经不是当初的小乞丐了，过了爱吃糖的年纪，他总是一脸冰冷，哪怕神明找他，他也总找各种借口推辞。

　　最近，神使救下的姐姐生病了，神使翻遍了药书也不知该怎么治，万幸，他找到了一本古书，姐姐有救了，她被邪祟入侵已深，只能与他人换命。
　　神使公正严明，怎么可能私自剥夺他人的性命，他思来想去，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心中形成。
　　普通人类如果被换命，必然会死亡，但是这里有两个不会死的人啊！
　　另一个神使和神明大人。

　　神使暗自谋划着，神明心系天下，肯定会愿意救他的子民的。

　　神使消失了，如同在世间被抹去，不留一丝痕迹，神明也无法找到他，当年的小乞丐真的不见了。

　　弑神令出世，在正义的神使大人带领下，邪恶的神明终于陨落，神殿由此荒废，但神使大人也不知所踪。

　　乞丐姐弟阴差阳错进了神殿，又来到了密道，那里躺着一架白骨，不知为何，姐姐总觉得那就是当初救下他们的那个莫名消失的神使，他们的叔叔。

　　“我为什么会醒来？”

　　“因为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