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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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既然都说开了，就跟师父回去吧——不是师父想干涉你的私事，实在是造化弄人。”
李昭然并未第一时间给出答复，只是上前搀扶凛轩站了起来，再三思考过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够资格留在他身边。
阿凛的寿命何止万万年，自己一个短命鬼过好剩下的日子已是难得，怎敢为他徒添烦扰。
罢了，望来世有缘，可与佳人长相依、共白首。
“阿凛，我走了，相识不过数日，你就当我未曾来过。以后照顾好自己，要是遇见真心人，不必顾及我。”
李昭然跟着长辈登上飞舟离开，只留下一个怔怔的阿凛仰着小脸望着飞舟离去的方向，半晌反应不回来。
父母不知去向，也不像李昭然有长辈师兄师姐陪伴长大，在他迷茫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应该怎么做。
飞舟上李昭然也陷入了思考，他看似冷静，其实也没能完全消化这一系列变故，一息之间他的人生翻天覆地，他该好好想想怎么过完他剩下的时间。
他李昭然乃青翎宗弟子首席，自幼得长辈爱护、悉心教导。如今仪态端方，一代英杰，短短二十三年攀至元灵之境，正道中人无不称羡，纵使时日无多，也绝不沦落到怨天尤人、愤懑成疾的地步。
这场动员了半个宗门的逃跑行动就此结束，不同于上次回来时的人潮涌动、水泄不通，一堆小老鼠躲在柱子和树后面自以为隐蔽地探出半个脑袋，细看还有几只头上顶着一个大包。
李昭然有点想笑，鼻子却也一酸。
他何其有幸，无论怎样胡闹，始终有人包容他的任性，陪他一起发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总是比旁人更勇敢，永远……不知道一脚踏空是什么感受。
李昭然收敛起笑意，开始担忧起他的阿凛——暂时就还让他这么称呼他吧，他只有一个人，他该怎么办呢？
他又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了。
虽然正魔不两立，虽然凛轩寿命远远长于他，虽然相识不过数日，虽然他们不会有孩子……
这么多个理由都证明着他们的不合适，证明着长痛不如短痛，但他真的有资格替凛轩做这个决定吗？那时他真的等到凛轩的答复了吗，还是自说自话地就离开了呢？
明明一开始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去，现在又是自己主动要离开。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李昭然感到痛苦，清漱子等人自然也察觉了，体贴地放他回房间自己静一静。
幽谷内凛轩倚在门口低头思考了整整一天，直到月上中天，想不明白的他才终于放弃，而这放弃，或许正是他遵从内心做出的决定，一个……听起来就匪夷所思的决定。
轩轩不想在山谷里听虫子叫，轩轩也不想一个人睡，轩轩想见他，很想很想。
去见他自然是要给一个答复的，白天时他什么也没说，所以不管李昭然做出了什么决定，都不关轩轩的事，轩轩可什么都没答应。
趁着月色一个身影在没惊动护山大阵的情况下翩然消失在山脚的密林深处，隐秘地在青翎宗各处搜寻。
此时此刻李昭然睡不着，正枕着双臂看着窗外的明月出神，冷不防一个黑影挡住月光，踩在了他的窗台上。
李昭然眼神一厉，手即刻摸上佩剑，传讯令牌打开，只要来人轻举妄动——“是我。”
李昭然愕然，是他的幻觉吗，他的阿凛此时此刻居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还没有惊动任何不相干的人：“我青翎宗的护山大阵呢？”
“你说那个透明罩子？我穿过来了啊。”
“……罩子没破吧。”
“没有，破了你们青翎宗的山钟早就响了。”
……行吧，那个不重要，李昭然又惊又喜：“阿凛你怎么过来了？”
凛轩傲娇地落在地上，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关于你白天说的那件事，我不同意。”
李昭然思考了一下，反应过来：“让你忘了我的事？”
凛轩打他的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只是凛轩，我们真的没法在一起，我的师门要顶着莫大的压力承受外界的风言风语不提，我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世上，独自面对万万年的寂寥岁月，只是想想，我现在都能给心疼死。”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不曾拥有希望，而是在拥有希望以后又失去。
倒还不如从不曾期待过，在寒冷的环境生存久了，其实也就不觉得冷了。况且凛轩寿命漫长，大可以等待下一个真正合适的人带他走出去，他不是非他不可的。
说到这个凛轩有点小骄傲：“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解决办法了。”
“嗯？是什么？”李昭然惊奇。
凛轩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双手揽过他的脖颈，温顺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我若是常来找你，早晚有被发现的一天，于你师门名声有损。我会前往魔宗总坛，助魔宗宗主早日出关，然后我就退出魔宗，在幽淼谷缝制我的嫁妆。等你大限将至那天，就回来找我，我穿上凤冠霞帔嫁与你，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也算我们携手一世。”
李昭然大骇：“阿凛你疯了！”
他听明白凛轩的意思了，为保全他师门清白，今日一别，二十年不相见，直到有一天李昭然无以为继再也吊不住这条命，就回去幽淼谷找他。凛轩定当凤冠霞帔盛装以迎，生前相嫁死后同棺，他这是要给他……陪葬。
“阿凛，你，值得吗？！”
凛轩声音平静：“不过二十年，我还等得起。”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凛轩幽幽地道：“与其行尸走肉般活上千年，我倒宁愿嫁给你一日，随后和你长眠棺中——放心好了，我不会自尽的，只是休眠躺在棺中陪你而已。”
休眠是修真者的一种特殊状态，进入休眠后修真者将失去呼吸和一切生理活动，看上去与死者无异，只是肉身不腐，直到修真者本人愿意醒来或者被外界惊醒，这种状态才会被打破。
李昭然眼神发直，不停地掐着掌心提醒自己，然后放开了凛轩：“我不同意。”
凛轩正要开口又被李昭然打断，为了让他放弃这个疯狂的念头他说出的话堪称粗鲁：“你到底知不知晓轻重！你才认识我几天，怎么就要搭上一生，你图什么？天赋卓绝，寿元无尽，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就这般不在乎了？二十年，就为了在我行将就木的时候嫁我短短几个时辰，你是疯还是傻！我绝不答应！”
凛轩脸色陡然狠厉，将他掼在墙上一把扼住他的咽喉，也跟着疯起来：“你管我值不值得！是你先招惹的我，什么后果都给我受着，怎么你真当我凛轩是好相与的吗，你要怎样便怎样？！你以为我是谁？”
李昭然哑口无言。
是，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招惹了一颗真心，那他就得受着，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凛轩放开他，微微喘息着，又道：“放心，只是休眠，有朝一日我反悔了，自然就出去了。”
这稍稍给了李昭然一点心理安慰，一方面他知道阿凛说得好听，实则比谁都死心眼，要他反悔基本不可能；但另一方面这也确实是一条后路，不至于让凛轩连一点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就好像挖了条逃生地道，可能永远都用不上，但它摆在那里就是让人心下放松，宽慰不少，李昭然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
不得不说阿凛聪明起来是真聪明，他太知道怎么说服他了。
现在他成功了。
这样诱人的条件，让他怎么能不心动，好像他心里就没有凛轩似的，这样可怜可爱的小东西，本来就是个醋缸子的他怎么甘心轻易拱手让人。他现在装着大度，不过是仗着自己没有亲眼看见凛轩被别人拥在怀里，再加上实在心疼他一个人罢了。但谁不希望自己的爱人能永远属于自己呢？阿凛可真是把他的弱点拿捏的死死的。
凛轩观察他神色许久，看出了他眼里的松动，心下一喜：“答应了？”
李昭然无奈地把自家的宝贝揽回怀里：“答应了。我真是何德何能，让你为我牺牲良多。”
凛轩眼眸低垂：“我也不知道我怎就这般大胆，明明活着是第一本能。我挣扎了那么久才存活至今赢得了如今的成就，却突然觉得也不重要了。一直活着，一直修炼，意义在哪里呢，难道上天要我来世上一趟，只是为了让我在无尽的斗争里煎熬，直到有一天被别人杀死，活着就是为了等待死亡的吗？”
李昭然心疼地吻了吻他的乌发，拥的更紧了些：“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阿凛，如有来世……我带你去看。”
凛轩却温软地笑了起来：“一言为定。我走了……二十年后见。”
他在他脸上落下一吻，于月色中翩然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分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