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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后来的每一天我忧虑重重,无心学习。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不管中午还是下午。只要一放学我便第一个冲出教室,狼吞虎咽吃下东西就匆匆往医院赶。

      可是小崔的病每况愈下,因为找不到可以移植的骨髓。只能接受化疗。眼下唯有化疗有机会能延续生命。

      她以前的短发在微风里这样的欢快,那些灵动的短发在化疗的那个清晨就消失不见了。

      我给她戴上有□□熊小布偶的可爱细棉针织帽。她表情快乐的说
      “桥亦,我化疗完后做了一个有关天使的梦。”

      她继续说
      “那些天使长得真的灵动可爱,一尘不染的。头顶的光环让人感觉好温暖。他们漂浮在树林上空簇拥着一个盒子。说里面有帮我准备的礼物,还有我的头发。他们说先带回天上帮我保管起来。”

      “是呀,他们等你一百岁的时候回去用纯白的头发来换呢。”我剥开柚子喂她。

      这时护士进来,她说带上病人适当晒晒太阳,杀杀身上的病菌避免感冒着凉。适当的走走活动一下。

      我们坐在花园里,这样好的阳光,这样美丽的花花草草,这样可爱的鸟雀在呼朋引伴,天变这样湛蓝,云朵这样美丽。

      她说
      “我这段时间记忆力变得好差,很多有关于我们小时候的故事我都快不记得了。你给我说说吧。”

      “我们一边逛逛花园一边说吧”我搀扶着她

      “关于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清楚得很哩,总之啊,在我被欺负的时候第一个挺身而出的一定你,你总是告诉我,你要勇敢坚强啊!这些年来你一直鼓励我,以至于我有勇气敢站在台上唱歌,以至于我在爱情里跌倒的时候能很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之后又是一条好汉,以至于我遇到任何事的时候,都能冷静下来思考。我身上的勇气都是你带给我的。”

      “别拍马屁了”说完她欢快地笑起来。阳光下这张治愈的笑脸让我心里微微酸疼。

      她继续说
      “桥亦啊,我说假如,假如我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答应我要勇敢的活下去。我把我所有的勇气全部托付给你了。记得一定要乐观地好好生活。”

      “呸,没有假如。”我几乎哽咽起来

      “好好我错了,呸呸呸。再也不说这种晦气的话了。”她忍俊不禁。

      “快给我聊聊我们小时候的事。”

      我对她说了很多很多关于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逗得她哈哈大笑。回到病房,我还在绘声绘色地说,她躺在床上津津乐道的听。

      小崔,你还记得小时候的那个暑假吗。你和街上的孩子跑到遥远的山的另一头,那有一个水沟,你们在里面抓螃蟹。我当时听街上另一群玩扑克赌小画片的男孩说你不和我玩了。

      我很生气,趴在家里的长凳上流眼泪,听着窗外的蝉鸣还有不知那一家影碟机里放的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当时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真是下雪了一样。

      然后又跑到大街上买了很多泡泡糖去找你们,当时心里想着你一定会给我道歉的,可是在山腰时我被人家的狗追了半路,摔倒了膝盖擦破皮,我疼得哇哇哭。

      那家男主人给我贴上创可贴,给我吃了碗冰镇西瓜。找到你们的时候我觉得很委屈,我控制不住情绪我们大吵了一架发誓不要再理对方。

      但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你就抱着一个大玻璃罐子来了我家,里面装满了小画片。那是你前一天与小伙伴打扑克赢的战利品。你很大方的说送给我。然后我们又很快乐的出去买雪糕吃。

      小崔你还记得吗?我俩小时候爱动手做一些手工。当时你家里有一大堆一次性的筷子。我们便用小刀把它们切短,用502胶水将它们粘成一个房子。最后用颜料给它上漆。

      我们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做了两套房子。你一套我一套。那应该算是我俩唯一做成功有的一次手工了。

      你把它放在电视机上还想等叔叔阿姨回家夸赞你呢。

      小崔你还记得吗?小时候过年我们把炮仗扔人家屋子里,被人家揪住去见家长。结果各自被胖揍一顿。

      我们扔石头不小心把人家窗户打穿。人家认出了窗外的我们,大喊着你的名字,我们跑得很快,似乎就要飞了起来。那时候是正月,我们不敢回家,在大街上看花灯,看老太太们打腰鼓,看舞狮子舞龙。看年轻人提个大音响跳街舞。看烟花。然后又买擦炮,买玩具。当时的年味是真的很浓的。

      这是十年来的回忆数都数不过来。

      听完这许多年来发生的事情,她快乐的在笑,眼里却留下了眼泪。就这样边笑边流着眼泪。她的表情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

      她无法与命运商榷出活着的时间,我们只能一起珍惜当下。

      但我知道,白天她总是把最好的状态呈现给我们,夜里却悄悄的独自抹眼泪。

      再后来,小崔病情恶化,常常陷入昏迷。我每天去医院的路上都抽泣不止,满脸的泪水。司机们总是满脸疑惑从后视镜里看我。我无心再留意形象。

      众生如死囚漫步,有的走得快些,有些则走得稍慢。走得快的率先得到翅飞往遥远的天国。慢的则继续留在尘世间滚打。

      这天中午,陈森陪我去医院,打开病房,发现屋子异常的干净整齐,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户,落在洁白素静的床单上。

      我有不好的预感,即刻夺门而出。径直跑向抢救室。在抢救室的走廊上看到阿姨坐在那儿,叔叔陪在她身边。她头偏靠在墙上,目光涣散,陷入极大的绝望当中。

      我猜到了,她这一次,再也回不来了,她去了一个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上,幸得陈森拉住我。叔叔过来带着哭腔说,她走了。然后情绪崩溃的痛哭起来。我听到她走了,“走了”这两个字让我觉得一切都完了。

      脑袋里似有一列火车驶过,轰轰隆隆,带着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脱轨后轰然倒下。我蹲下来双手抱着头,内心的恐惧让我蜷缩成一团。记忆好似破碎了,意识也变得飘飘然。茫茫然我不知身在何处。

      有些人在遇到极大的痛苦时,首先反映的不是内心的悲痛。而是像此刻一样,恐惧,呆滞,没有意识。就像手臂被突然砍下,痛受到的不是有多痛,此刻的痛觉神经已被麻木掉了。

      只有恢复的过程才会让人知道多么疼痛多么煎熬。

      陈森蹲下来抱着我。他亦没控制住。哗哗的眼泪掉了下来。

      小崔葬礼那天,天空好像被捅破一个巨大的窟窿。秋日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天,世界仿佛全被这烟雨笼罩着。空气里尽是酸涩的气味。

      我始终没有接受她离开的事实,整个人像被剥丝抽茧,灵魂已不知飞往何处,只感觉身心俱疲。石榆和陈森等人担心我的精神状况。众人试图劝导,我都一一回避。

      那一个星期我没有去学校,每天待在卧室。整个人目光涣散,蓬头垢面。

      看着相框里我们小时候的合影,一寸一寸抚摸。直到现在,总认为一觉醒来小崔就会打我的电话,叫我起床了,说我们该去哪儿了。

      照片上的我们笑得这样的甜。站在一棵桂花树下,我穿一件黑色的尼龙外套,笑眯了眼怀中抱着她家一只纯白色的京巴犬。她站在我身边抱着一只洋娃娃,穿酒红色的针织背心和酒红色的毛线裙子,白色连裤袜和黑色皮鞋。

      凝视这张照片很久很久,眼泪没有声音的一颗颗落在相框的玻璃镜片上。心里的防线好像被冲破了,像雪崩一样巨大的悲伤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暗涌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崩塌。

      我坐在床边,把相片贴在胸前嚎啕大哭,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哭到晕厥,醒来又继续哭。

      此刻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窗外是灰色的天空,烟雨蒙蒙,风灌进屋子阵阵清寒的空气。有几只黑色的飞鸟传来几声哀鸣。

      那个过去常一起追逐打闹的小朋友,如今却与我阴阳两隔。

      这个爱笑乐观的女孩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把正能量传达给她身边的人。而今天,一把火之后,她变成了一个盒子,一抔净土将她掩埋。她从此于这个世界上消失。

      午夜梦回,终于接受她已经不在人间的事实。这几天因哭得太多,感觉眼皮肿胀得发痒,干涩疼痛。

      我害怕她的□□某一天会作废,然后看不见她的照片。故第二天一早就去照相馆将她空间里的照片全部洗出来。

      人们称逝者离开后的第七天为头七,这一天逝者的魂魄会返回人间探望他们的亲人或者重要的人。头七这天,她真的来我梦里见我。

      她站我家门前的树下,一身白色长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笑着说
      “桥亦,我回来了。”

      我跑过去拥抱她,她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我和她坐在一起说了很多话。

      但醒来时,梦境已忘大半,我只记得在梦里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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