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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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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我的立场,不管是否有误会,我绝不可能背弃自己的父亲。”
纷落飞雪骤大,当箫中剑听见冷醉这么说时,一切都恍然了。
他的好友,许诺互相信任真诚相待的好友,始终没有看清那场醉梦的勇气,宁可怀抱的谎言与伤痛,也坚决守护心中唯一不容动摇之地。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踏在顶峰即将挥刃相向的当下,箫中剑不明白究竟应该责怪谁,是冷霜城吗?那个使尽一切心机手段迫使两人决裂之人,还是冷醉不愿睁眼看见现实的逃避,抑或者是自己无计可施的无奈。
撩乱落雪一如彼心,覆盖上肩头、掺杂入发丝,却再也入不了眼,当碧绿的眼眸再张开时,决然的口吻一如眼中反射出的光华,没有退路的觉悟。
“我就与你一战,但有一个条件,我败,从此退出傲峰,你败,离开傲峰,远离此地。”
过往的至友,如今的仇敌,是否剑的命运,一定要走上此道,冷醉心知此战怨恨又无奈,他的刀只为了断而活,有口难言的箫中剑只知,他的剑踏出了傲峰,只为天道而存。
“我答应。”
两人以武相向只在那声答应消失瞬间,刃锋上绽开洁白雪梅的刀挟带着以往熟知的潇洒坦荡、其中却多了几分毒辣,毫不掩饰直线攻来。本能反应下,箫中剑由脑中找出威力相当,足以招架的招示,既不愿一下予以痛击,也不愿如此只守不攻。
两人恍惚有种错觉,似是谁也不愿先开始或者了解这场恩怨,或者应该这么说,两人皆没有预料改变现状后所要面对的,也不愿意如此快看到即将来到的因果。
剑刀相对的气围吹起地上叠成冰晶的雪花,带着棱角有尖有圆的雪块打在身上微微刺痛,然而箫中剑却在不值一提的疼痛中,想起过往萧振岳手把手教他剑招时那种沉浸而缅怀的神情,像是由这件动作找回了什么,而那点什么,直至今日依然无解。
“战过数招,也无需再试彼此根底了,拿出你为求剑习招而来的天之剑式吧。”冷醉发出的声响像是一曲冰河,带着沉静缓慢的水流,却免不了挟杂愤恨尖锐,如河中暗冰,欲盖弥彰却又显著。
“出招之前,我有最后一句想对你说,世事总须自我了悟,人道最难脱,莫非情关、父母关,以及自我。”
雪落到了极致,两人的眼前遮蔽成一片白雾,紫红的瞳眸看不见落雪之后那双碧绿的眼,依然澄净不变如当年两人相知时,真挚诚恳。
极招相对过后迸裂冰晶向四周飞散,那把梅花堆叠绵延过整面锋刃的刀由手中脱出,冷醉单膝跪地,看着直插入雪色的霜梅刃,朗声一笑,“哈,刀已离手,失败甘愿,是我无能为冷滟报仇,我会遵守约定,终身不再入傲峰。”
乍然起身离去的冷醉转头扫过那张依然鲜有表情的脸,碧绿眼里似乎跃过几分挣扎神色,使他不确切的停下脚步面对他。
而直到冷醉确信那抹瞬间由对方眼中消逝的挣扎不过是自己恍惚中的错觉,箫中剑开口,“当你回头之时,属于你的剑,会在属于你的地方出现。”
他只是提起刀举步,不变的笑着,“哈,有这种机会吗?”
随即,宵由后方走上前来想要叫住冷醉之举动被箫中剑摆手阻止,他盯着那抹淡去的紫影低语道 ,“当成见已深,就无任何真实,我宁可让他恨我,而离开冷霜城的掌握,也不愿他再受冷霜城左右。”
前方,脚步声越发远去,耳边大风吹得呼呼,那抹人影掩没在张狂风雪中,只于霜梅刃一点刀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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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寒风吹着,冷霜城在于风雪中半眯眼,隐约见到一人稳稳向自己走来。
白皙的脸孔被风雪冻的褪色,紧紧扣再一起的五官显现出一股无言可喻的绝望,正是那种绝望,就算被折磨至此,不成人形,他却依然能保有那份清明的光辉,就算已坠入深不见底的渊薮,他却依然在那里头保持着一份属于自己的清明。
与他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的,更加光芒耀目的。他不懂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却在被自己一手栽培养大的人身上,看见了。
他知道那叫什么,叫放开一切,了结一切的豁达。
“我要离开傲峰十二巅。”
他所养育的孩子,一手拉大的孩子。
没有表情的面孔上不知喜怒,只是淡淡陈述着离别的话语,要说感受到什么,除了如傲峰往常的冰冷外,大概还有那满腔愤恨的不平。
有些茫然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究竟是不是自己一手亲自计算策划的,但当面对这个计划的一环时,他却免不了感染到相同的愤恨。
“你要离开我的身边吗?”
都离开了,一个接一个的。
萧震岳是、冷艳是,最后连冷醉也想离开自己……
这是一切是怎么开始的?是那个不该辜负自己的人不但没有回头,还让后代继续变本加厉的夺取自己的一切,折磨他、不断不断让自己犹如活在地狱之中。
“这次的失败,代表我的能力还是太差,不能留在爹亲身边成为累赘。”
“爹亲不在乎。”
几乎没有片刻停顿,他亦惊讶自己竟如此果决的希望冷醉留下,是否自己存在的修罗地狱中,只要能见到冷醉这点光芒展开,就能得到宽恕般的解脱。
可为什么这个最后自己仅有的存在,如今也要离开自己的生命?
“但我在乎,抱歉,我不该失去冷静与平常心,是我定力尚不足。”
当下,他并没有发现冷霜城依然冷漠的脸上闪过的是什么光景,连冷霜城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往十三巅望去,隐约听见的萧声传遍傲峰,却看不见那个吹箫的身影。
“你去意已决?”
万点飞雪落下,雪密如帘的空中,恍惚那吹箫的人好似萧震岳,恍惚间又变为冷艳……
“嗯,拜别爹亲,父亲保重。”
冷醉的身影随着道别转身离开。他一直侧耳倾听的箫声忽扬忽抑,忽近忽远,错落有致的,让他瞬间着魔般的以为,也许是萧震岳回来了,站在高峰山巅上,俯瞰平地白雪。
那么他看得到自己吗?在如帘的飙狂雪花里,认得出自己吗?
可当他更加引颈盼望,甚跨出步伐愈往傲峰而去时,雪幕之帘散开了,站在顶峰之人既不是萧震岳,也不是冷艳,他们都死了,死在自己无力挣扎,痛苦绝望的日子里。
凄然箫声停在冷醉踏出傲峰的那步后,冷霜城确实看见了萧中剑往自己看来,转身离开。
──都舍弃了,都抛下了他独自一人,每个在乎的人都毫无预警的离去。
刹那间他看着十三巅,张狂而笑,“醉儿啊,唉,哈哈哈,箫中剑虽成天之剑法,但长久以来的交手,他毫无进步,剑法已到瓶颈,而我长年精心排演的一招之差,萧无人,天之双器将入吾一人之手,你就随冷滟落黄泉吧,哈哈哈。”
究竟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真意与安排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身处的地狱──定要有个人与他,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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