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喝醉的都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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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我真的很讨厌装成熟的小鬼！”
我把啤酒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涨红着脸愤愤嚷道。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明明不需要独自面对，可偏偏就是学不会求助学不会撒娇，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搞什么嘛！”
我失落地垂下脑袋，略显惆怅地喃喃自语道：“……说到底，果然还是觉得我的一厢情愿很麻烦吧……”
“解释一下？谁给她酒的？”
几步之外，奇犽双手交叠抱胸，审视着烂醉的雷欧力和仙派。小杰坐在一旁好奇地左看右看。
仙派被奇犽的眼神和语气吓得一激灵，连忙摆摆手辩解道：“呃，纯属当事人自愿，我们绝对没有强迫。”
奇犽的目光扫过仙派紧张的脸，然后落到雷欧力身上。他挑了下眉道：“我记得雷欧力你还不能喝酒吧。”
“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已经可以了。”雷欧力眼珠骨碌碌转，设法转移火力给我，“说到这个，玛格丽特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我喝得晕乎乎的，眨了眨眼回答道：“17岁……大概。”
雷欧力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17岁？你看起来最多只有15岁！而且为什么是大概？”
我被他又惊又急的语气吓到，伸出一根食指抵住下巴，慢吞吞地解释道：“……实际上，我基本没有十岁以前的记忆，连读书写字都是后来学的。”
“诶？！”
这回轮到其他人一起惊讶了。
“据他们说是因为我的父母在我十岁时没有了，然后……”我闭上眼努力回忆了片刻，“呃，然后记忆也就跟着没有了。”
小杰恍然大悟：“难怪有时会感觉玛格丽特像小孩子一样。”
我着实是被这话愣了一下：“诶？有吗？我自认为我还挺成熟的。”
“不不不完全没有。”众人纷纷摇头否认。
“不管怎样，总之——酒精没收。”
奇犽说着从我手中迅速夺过酒杯。
醉酒后的我脑子迟钝，手悬在半空中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呆呆看着奇犽手中的酒杯，又可怜巴巴地望了望他水色的眼睛，无果，遂默然起身。
很快，众人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因为我打开了装着石琴的布包，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起来试音。
石琴的制作并不精巧，音准算不上好，因此即便是正确的谱敲出来也是五音不全；音色固然清亮，可一旦搭上这感人的音准，再欢快的曲子也平白多了几分诡异凄凉。
在我即将把《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改编成《安娜贝尔和西伯利亚棕熊对枪》时，雷欧力毅然站出来打断了我的演奏，给我们展示了他修习念的成果。
“虽然但是，雷欧力，你这个，只是缠哦。”小杰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不忍心拆穿。
雷欧力大惊失色：“什么？还有其他内容的吗？”
奇犽伸出几根手指摇了摇说道：“念基本的四大行分别是缠、绝、炼、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此基础上的应用技能。”
闻言，雷欧力立刻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挫败，转而希望在看起来更像普通人的我身上找一些认同感：“玛格丽特小姐，你能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唔……”我犹豫了一秒，观察着雷欧力脸上期待的神情逐渐稀薄，“实际上，我是天生的念能力者。”
雷欧力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更加失落了……
我忍不住安慰他道：“不过这也不代表什么，比方说扳手腕我就肯定赢不了你啊雷欧力先生。”
不是，为什么头垂得更低了啊？
“但是雷欧力之前一直都在准备考试，能够练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厉害啦！”
小杰，好孩子，我永远谢谢你！
于是我也顺坡下驴道：“说起来还没有问过雷欧力先生的职业。”
说到了专业的领域，雷欧力才稍微恢复了一点自信，略带疲惫地感叹道：“我是医生。前段时间备考背书可把我累坏了，发际线都上移了。”
我点点头信服地赞赏道：“医生是很伟大的职业。”
“哈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玛格丽特小姐，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只是个势利的大人罢了。”
他苦笑两声，咽下一口啤酒。
“我才没有在客套，我是真心这样认为。”
我支起双臂撑起上身，很认真地盯住他双眼。
“我相信会把医生作为梦想的雷欧力先生一定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才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庸俗。更何况，我钦佩的人中也有医生……”
说到这里，我突然哽住。
是的，我之所以会这么钦佩医生，都是因为那个人……
但是否从今往后，都要在这些句子里加一个“从前”了呢？
我掐断了话语，沉着脸低下头。
石琴上装饰的纹路雕刻甚是粗糙，是很粗劣的仿品。
假如那种熟悉的感觉没错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猛然站立，举起那架石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满座寂然。
无视了旁人诧异的目光，我俯身跪下伸手去翻找那堆残骸。
琴碎了，但没完全碎。
连接的支架断裂，琴键七零八落，铺了一地瘦落的骨骼。
而在琴键的背面，依稀可见一些斑驳的刻划。岁月摩挲，至今仍可窥见笔画中的那种庄严。
是神话时代用于祭祀文书的希斯玻利亚文。
石料切割破坏了文字原有的完整，断句残篇仿佛千年前的阡陌纵横。
我站在路上，时间的白马从我身边匆匆经过，伴随着形形色色人物的声音。我似乎是确确实实地看到和听到了，却无法描述，无法解读，张开嘴唇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
我就这么一块一块地寻找，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用双眼，用嘴唇，渴望摆脱那种茫然无措，渴望从无中寻有。
终于，在最短的那截琴键上，我找到了唯一一个完整的、清晰的字。
我几乎是在认出它的瞬间便毫不犹豫地念出声来。
我说：“爱。”
一刹那，所有的疑惑都被化解，所有的茫然都被安抚，爱是唯一的答案。
我颤抖着双手，久久不敢发声。
那种短暂的顿悟感只持续了一瞬便立刻以我无法企及的速度消亡。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那座小小的阳台，那些梦一般的油画，那些濒死的老屋，墙上无人阅读的孤独的诗句。
我还想到了很多很多。我想起缪亚的雪明鸟曾以如何优美的姿态振翅飞过蔚蓝的天际，晚风里玫瑰色的夕阳是如何温柔而绝望。
我曾经何等热烈深沉地爱过这些景色，可是它们从未属于我，以前不会，未来也不会。
我失去了姓名、身份和籍贯，我一无所有，我是所有城市的异乡人。
一滴泪静静滴落在那个字上。
我捂住脸，慌乱地重拾那副泰然的面具，妄图把所有狼狈的情绪隐蔽藏好。
不可以再想了。
至少，至少也要等到一个人的时候。
大脑一团混乱的我，突然被奇犽用纸巾糊脸。
我听见他轻轻地“啧”了一声，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雷欧力和仙派先生帮我收拾了地上零落的琴键，装进原先的布包里。
小杰给我泡了一杯甜甜的蜂蜜水。
我呆呆地接过，心里盘算着如何道谢，舌头却僵硬如打结。
“玛格丽特小姐，今天已经很晚了，况且最近友客鑫很不安宁，这个时候女孩子还是不要待在外面好。”
雷欧力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完，转头抓来奇犽让他送我回旅馆。我尝试拒绝，被所有人否决了。
于是，那短短五百米的路程便成为了两个人散步。
时间已步入深夜，可是城市在夜晚不会合眼。
铺天盖地的霓虹绚烂，游荡着成千上万瑰丽的梦。我们在城市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穿梭。
“为什么突然想逃跑？”
非常少见地，他主动开口问我。
和上次相同的问题。果然没法就这么轻易地糊弄过去。
我依旧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假如你隐隐预感到，你一直以来信仰的事物有崩塌的可能，你会怎么做？”
“根据呢？”
“直觉。”
他听完后抬手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
“所以，你的逃避会对这种可能性造成影响吗？”
“不会。”我下意识移开视线，努力维持淡然的表情，“但这样暂时麻痹一会儿，假如之后那个可能性成真，我情感上会好受一点。”
“真的？”他斜乜了我一眼，眼神轻蔑。
我闭上双眼，忍不住苦笑道：“假的。”
“奇犽你有时候真的是……理性得不可思议呢。”
灯影幢幢。我把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去踩人行道上花色错落的地砖。
奇犽则对我的话有些不以为然：“我只是实话实说。”
要是这世上所有的事都可以实话实说该多好。
路总归是有尽头的。没过多久，旅馆的屋顶已经可以远远望见了。
我忽然小跳几步上前，背对着他，半仰着头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么我也实话实说好了——我从前一直以为，人类是因为爱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世界也是用爱构筑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出声说道：“……爱太脆弱了，用它来构筑世界，是不现实的。”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知怎的又挤出了几滴可笑的眼泪，喃喃道：“……是啊，太不现实了。”
旅馆的大门近在眼前。
月光黯淡，夜风微凉，衬得门前摇曳的小白花也多了几分顾影自怜。
门后，是一个我猜到谜底却迟迟不愿揭晓的故事。
不可以逃避，不可以反悔，不可以自欺欺人。
可我偏偏不屑这冠以现实之名的烂电影。
索性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踏上台阶前，我突然回过头，凝望着那双雾蓝眼瞳，淡淡地笑着对他说：
“奇犽，要不要试着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喝醉的都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