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夕殿萤飞思悄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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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淡淡的阳光透过前厅的天窗照进来。他的脸在微弱的晨光中显出模糊的轮廓，脸上的笑容极不真切。
洛泽公子惊道：“你……”
萧麓白眼中亦闪出一抹困惑之色，但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的目光投向赵泽衍，洛泽公子看似很是无奈，他微一点头，萧麓白的身形突然一闪，一掌向南司谢劈去。
只见他步伐轻盈，似是随意迈了几步，却眨眼已到南司谢身旁。
这一掌全无内力，劈在身上也毫无威力，只是来的奇快，虽不伤人，却也难以躲开。
洛泽公子退了一步，手上的金针霎时射出，力度虽轻，速度却快如闪电，射向南司谢的后背。
转瞬之间，静莲公子的一掌已到身前，洛泽公子的金针亦将触到月白长袍。
南司谢逢此突变，也并未慌张，足下轻轻一点，凌空腾起。萧麓白一掌未中，顺势横劈出第二掌。
这一掌仍然未见真力，掌风微弱，却有意无意的将中路与右路悉数封死。赵泽衍的第二把金针已出手，只待南司谢落地的一瞬，金针已到背后空门。
南司谢人在空中，上升之势已竭，身体下坠之中，忽然如一片风中落叶，向左飘了三丈，落在两人的攻势之外。
他身形未稳，洛泽公子像是算准了他有此一招，第三把金针化为漫天光华，向他落地之处袭来。
南司谢脸上终于微露愕然，他左手一掌挥出，金针被真气所阻，去势一滞，右手月白长袖一挥，漫天的光华已被他尽数收进袖中。
南司谢只觉得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凭空移出三丈之后，静莲公子蓦然动容，一双幽深的凤目专注的盯着南司谢，像是要把他身上刺出个洞来。
洛泽公子像是回想到被那刀锋一样的冰冷视线盯住的感觉，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他许久未这样和人动手，既要出手极快，又要控制力度不能伤人，着实费心费力的很。如此一想，顿觉得牢骚满腹，当下也不顾自己刚刚在别人家的厅堂里冒犯了主人，自顾自的在厅上寻了张雕花木椅坐下，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捏起一块荷叶酥。
厅上有几个灰衣小仆，看见公子的朋友忽的动起手来，都惊吓着躲到墙边去了。那名唤君义的老仆站在一旁。三人交手之时，他并未惊慌，也未躲闪，垂头而立，仿佛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静莲公子仍盯着南司谢，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冷硬刺人。被看的人却也不以为意，仍笑的如沐春风。他抖了抖衣袖，道：“静莲公子可满意了？”
萧麓白并未回答，面上显出极为复杂的表情。他一语未发，视线也未从南司谢身上移开。
韩逢雪与玉徵姑娘均已被送入厢房。前厅的地上只留下几道悚目的血痕。
一个灰衣小仆怯怯的走进前厅，禀明韩公子和玉徵姑娘已经安置妥当。
南司谢觉得外袍蓦然一紧，竟是被静莲公子拉住衣袖。
静莲公子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见他眉头微挑，生硬的开口道：“你不能去。”
洛泽公子险些被茶水呛了一口。虽说萧麓白一贯是个冷淡无趣的人，如此蛮横无礼倒也鲜见。
萧麓白不理会旁人的脸色，冷冰冰道：“洗剑心经外经十八要诀，共分七层，只有练到顶层，方可助人调息、将经脉逆乱拨乱反正。你轻功虽强，内力却差得很，就算耗尽内力，也未必能救韩逢雪一命。若真力不济，不仅与他无益，你自己也凶险无比。”
他反手扣住南司谢的手腕，坚决地道：“我不能让你去。”
南司谢面上闪过一丝苦笑，垂首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他微微一叹，道：“昨日凤仪阁的水殁之毒，恐怕就是为了今日所设的局。”
他并未从萧麓白手中挣脱，只是抬眼看着他道：“我也知道自己没有十分把握，但无论如何，我总要一试。”
萧麓白将手指收得更紧，沉吟道：“还有一人可以救他。”
他不待南司谢再问，径自拖着他到赵泽衍身前，道：“泽衍，拿出来。”
洛泽公子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抬眼问道：“拿什么？你前天给我紫芝草已经被我磨成粉配了清玉丸，刚才都倒进了韩逢雪的肚子里，拿不出来了。”
他满口胡言，萧麓白倒也未怒，只接着道：“土幻。”
哐啷一声，洛泽公子的茶碗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腾地跳起，道：“你疯了吗？麓白，你明知我不会给你的。”
萧麓白眉头一皱，沉声道：“泽衍，不要胡闹！”
静莲公子的法子，竟然是用土幻解己身的水殁，再用内劲为韩逢雪疗伤。
以土克水，若减一分，则水殁未解，若增一分，则土幻之毒循血而上，毙命顷刻。解毒之后立即运功，则凶险倍增。
萧麓白面上仍然无甚表情，手指则暗暗扣住南司谢的脉门，防他挣脱。他淡淡道：“江湖传言，洗剑心经外经若练到顶层，不仅可以助人调息，也可解百毒、医百病，江湖传言不可尽信。但体内水毒，确实已被我化去大半。若辅以极微的土幻，应能立即解毒。”
“不然……”他盯住赵泽衍，眼中颜色见深，接道：“我就只有自己拿了。”
洛泽公子只恨得到土幻时自己逞了一时口舌之快，洋洋得意的向他炫耀过。又恨自己抵不过他这个认真的表情。
低叹一声，他认命的从衣襟中取出一个黑瓷小瓶，又从随身的羊皮袋中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他用银针探入瓶中，针尖挑起极微的一点透明细粉。
他撩起萧麓白的衣袖，手微微一颤。他咬了咬牙，银针向静莲公子的左腕刺下。
针尖刺入腕中，初现一点墨色，随即遁入血脉无影无踪。
静莲公子的面上看不出一丝痛苦之色。他闭目静坐了一刻，细密的汗珠逐渐渗出、布满额头。
那挑过土幻的针尖呈现诡异的墨绿色。
赵泽衍将银针掷在地上，转身推门而出。
日渐西倾，水廊下半池瑟瑟，半池粼粼。玉石栏杆拉出长影，映在残荷之上。
南司谢与赵泽衍守在韩逢雪门前。萧麓白已入内五个时辰。
赵泽衍早已按捺不住，在门前来来回回的踱步。
南司谢坐在石桌前，望着一池残荷倒影，似在出神。
赵泽衍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心，萧麓白此举虽然荒唐，但多半是为了保护南司谢。
他性格率真爽朗，不善掩饰，他虽然恼怒萧麓白的独断专横，却也无法不施援手。如今担心萧麓白，难免就迁怒了南司谢。
南司谢只听到眼前石桌被重重一击，回过神来，只见洛泽公子气鼓鼓的坐在对面。
夕阳愈斜，秋风已有阵阵凉意。
他慢慢将赵泽衍面前的茶碗斟满，柔声道：“天寒露重，泽衍可要添件单衣？”
洛泽公子闷闷的喝了口茶，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静莲公子看起来略显疲惫。韩逢雪中毒甚深，内伤极重，即使内力深厚如他也几乎耗尽了内力。
塌上的人仍昏迷未醒，但死灰般的脸色已透出一丝红润。洛泽公子为他枕了脉，道：“麓白以内力疏导其逆乱经脉，缓其反噬，暂时性命无忧。”
萧麓白表情平静，缓缓负手而出。他走的极慢，但腰背仍挺得笔直。南司谢急急追上去搀扶，触手之下，才发觉静莲公子的手指冰冷如铁，气息虚浮，面上也显出苍白之色。
另一侧的洛泽公子只觉得一阵气恼。萧麓白这逞强的性子，早晚要将他自己害死。若不是眼下他虚弱的连站也站不稳了，定要好好数落他一顿。
转头看到他身旁的南司谢，更是怒不可遏。若不是为了护着他，麓白又何至于勉强至此？想到这，不禁又恶狠狠地瞪了南司谢几眼。
两人将静莲公子送回房内休息。安置好萧麓白后，赵泽衍未再多语，朝他看了两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南司谢一个人站在萧麓白的门前，忽然低咳了两声。刚才洛泽公子想必是恼他甚深，又不敢被静莲公子知晓，便偷偷将一根金针插进他胁下鹰窗穴。他不想让麓白看出端倪，一路装作无事行来，此时只觉得气血凝滞，胸口一阵闷痛。
夕阳西沉，暮色四合。庭园寂静无声。
南司谢一人站在花藤之下，定定的望着萧麓白紧闭的房门。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弧线，表情隐没在黑暗之中，悲喜莫辩。
静莲公子留在南府别院修养月余，南司谢自是悉心照料。每日不是珍贵的参茸芝草，就是培元丹圣济丸之类的灵药。他更是亲自煎药煮茶，服侍左右。
洛泽公子见他如此殷勤，气也消了大半。想想那日自己暗算他一记，他竟默默受下了。自己的金针不比寻常暗器，长约半寸却细如牛毛，刺入肋间鹰窗，轻者内腑受创，胸口剧痛，重者立时吐血昏厥。
那日他躲在水榭之中，望见南司谢在萧麓白门前的花藤之下，眉头微蹇，脸色煞白，本已觉得有些后悔。
明知麓白若是一意妄为，便是什么人也阻挡不了。自己迁怒南司谢也实属无礼。
之后几日，自己虽对他颐指气使、百般刁难，他也不愠不怒，依然笑的从容优雅。
思及此处，洛泽公子不由得一阵泄气，再望向那双含笑的黑眸，竟不自觉的有几分心虚。
两人像是有了几分默契，一人陪在萧麓白身边时，另一人必定借故离开。半月之间，倒也没有遇上几次。
元佑二十一年，霜降。
骤寒。
前日一场秋雨淅沥不断，下了两个日夜方停。
南府的荷塘中，残荷枯叶上笼了一层白霜。
弦月如钩，一青衣公子独自坐在水廊之中。
月色满园。
他手中拿着一只青狮坠子，正对月赏玩。月色之下，只见那青狮通体透亮、青翠欲滴、玲珑剔透，是取材于上好的翡翠。青狮形态活灵活现，抬首侧卧，形态如同依伴而眠。
与前日凤仪阁所见的那只竟然是一对。
水廊上一阵风声掠过，洛泽公子一手拎着一坛酒，一手托了一盘桂花糕，足不沾水，从残荷上信步而来。
他见到萧麓白手中青狮，不由一怔。
当日麓白将另一只青狮送给沈亦棋时，他也在场。
少年的静莲公子虽稳重自持，倒也远没有现在这般疏离冷淡。
他将一只青狮系在自己的衣襟上，将另一只放进那少年手中，笑道：“这对青狮可是我特地请张梁师父雕得，果真玲珑可爱，你可喜欢？”
泽衍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叹道：“我与你们一起长大，却真是摸不透你二人的脾气了。”
他冷哼一声，接道：“你对他如何，他又怎么不知道？他若知道，又怎会将那只青狮坠子随便赠了人？但他若不知，又何必避你避到关外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夕殿萤飞思悄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