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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他澄明纯然的看着我。其实在电影之外,他是一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人。天才往往倾斜,其实我知道不能像要求别人一样要求他。
      我说:“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他应该是被保护着的那个,就像蚕茧里的蛹,孱弱而娇嫩。必须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让他无理取闹一般的任性羽化成蝶。期待他能够独立抵挡一切,进而可以抛弃我甚至抛弃撒加,那是我阴暗的妄想。
      他坐在床沿,握住我的手:“撒加狠狠教训了我一顿。他说,你看,连沙加都忍受不了你,你还认为自己是对的吗。”
      撒加和我是不同的。同样给穆收拾烂摊子,他会先对穆晓以利害,告诉他你闯了多大的祸,这需要其他人耗费多少精力来弥补;而我则一味宠溺,事事只求达成他意,唯恐力不能及,其实是爱之适足以害之。
      我说:“其实我很羞愧,没能为你做什么。”
      他抓住我的手,急切的:“你不要这么说。你对我怎样,我很清楚。”
      他的话狠狠击中了我,我定定的看着他。我对你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如果你真的都清楚,我真不知该说,你是狡猾还是残酷。
      我于是对他微微一笑:“不是我自作多情,其实你并不了解我。”甚至连阿布罗狄和哈迪斯都不如。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不会和撒加在一起,然后联合起来欺骗我和这世界上的其他人那么久。我甚至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看对眼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在事情曝光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们无甚交往,我一直以为你谁也不爱而我是最接近的那一个。
      穆愣了愣,现出少有的迷惘的神色来,纯洁得就像即将被献祭的羔羊。我立刻就心软了。他一向很少在电影之外的事情上花费脑筋,这件事想必让他伤了不少神吧。我软言安慰道:“现在这样也好。向来都是撒加帮助你,现在也只不过是回到了之前的情形罢了。你不必为了我离开剧组而难过,继续去好好拍戏吧。”
      他神色愈发痛苦,然后毫无预兆的扑过来拥抱住了我。
      我霎时不能动弹了。双臂僵在那里,不知应该抱住他,还是应该推开他。
      他在我耳边说:“沙加,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都会帮我的吗?难道我一时说错了话,你就再也不能原谅我了吗?”
      他下巴搁在我肩膀,一说话就酥酥麻麻的震动,震得我丢盔弃甲。
      我还记得当初他和撒加的事情曝光,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有人在论坛上用侮辱性的词句咒骂他,有人寄匿名威胁信到撒加的公司,有人砸他们的窗玻璃,有人划坏他们的车。我当时连篇累牍的在熟识的报纸杂志以及自己的博客上写,请大家要相信他们,请大家不要如此苛刻。我看不得他痛苦难耐,其实当时我自己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时隔多年,他和撒加的事早已圈内人尽皆知。然而他这般恳求,仿佛除了我再无人可以信赖,仿佛这世上只有我最重要,我怎么狠得下心来拒绝他。
      我这么爱他,怎么能拒绝他。
      于是这场拆伙剧还未到高/潮就落幕了。穆兴奋雀跃的告诉了撒加,撒加随即让他转告我,方便的话随时回来上班都行。穆赶紧对撒加解释,我昨天发了高烧,今天还躺着,帮我向撒加请了两天假。
      刚把事情议定门就开了。哈迪斯提着热腾腾的纸袋出现在门口,传说中和我闹翻了的导演大人从天而降出现在我家,笑意吟吟的坐在我床上看着他。他叹了口气走过来。
      “我买了早饭,一起吃吧。”

      穆非留下来照顾我不可,哈迪斯便离开了。午饭过后,穆有急事要去处理,让我自己乖乖躺好休息。
      做了决定之后,纷乱的心绪平静不少。不论是悬崖还是陷阱,我总之又跳下去了,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发呆到傍晚我懒得出门准备烧水泡面解决晚饭,阿布罗狄 打电话来。他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询问我吃饭没有,我回答他正准备泡面解决。他沉吟片刻说:“我马上送来,你别吃那个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坐在我家客厅看着穿得像棉球的我喝汤吃饭。电视里播着之前热映的由我的小说改编由他执导的电视剧,已是第三遍重播。他只是看着我,偶尔心不在焉的瞥一眼电视。
      我知他有话要说。我甚至知道他想问什么。昨晚过后,我再不能对他熟视无睹。
      他沉默许久,直到我喝完汤吃完饭,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我拿起遥控器换台,一下一下按着,他突然问:“你和穆谈得怎么样?”语气是极力修饰出的不经意。
      我也淡淡的:“我向他道歉。我们和好了。”
      阿布罗狄垂着头微笑了一下,继而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动人心魄。那是万千情绪强行压抑而成,我一直残酷的漠视着。
      他缓慢而凝重的拥抱住我:“恭喜你了。”
      他的颈项处传来木材与皮革的中段香,格调高雅,柔和而清澈,婉转的精致,或者精致的婉转,就像他的为人。
      我想问这有什么可恭喜的,然而话到嘴边却发觉自己的虚伪。他又一次吻了我,珍而重之小心翼翼,我没有抵抗。他的手指缠绕过我的手指,牵引着我躺倒在沙发上。我又一次问他:“想做/爱吗?”
      他的神色凄楚起来,却坚定的说:“我不能。”
      我想说你这又何必,然而因为太过残忍也没有说出口。

      病好之后上网,才发现各种说法甚嚣尘上。我和撒加策划了我和穆在剧组的同时高调亮相,在众多娱记的摄像机照相机和话筒前我和穆称兄道弟大开玩笑。被问及前几日的退出留言,我们均一笑置之,我开玩笑说发高烧在家里躺了几天,就传出这样的流言,实在始料未及。
      我仍像之前那样工作。《有时跳舞》拍摄接近尾声,穆像加足马力运转的发动机,精神亢奋,生平首次提前杀青。为此撒加请全体主创人员吃饭。穆思如泉涌,过年也不休息,后期竟然也提前完成。撒加对穆这突然爆发的小宇宙叹为观止,说:“沙加,幸亏你和他吵一架,我不知道他居然能这样工作。”
      按照计划,《有时跳舞》将参加B城影展竞赛单元,五月底在国内上映。度过了四方乱战的新年档,年后影坛一时沉寂。撒加提前两个月开始了国内市场的宣传,正闲得发慌的娱记和评论人士趋之若鹜。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撒加邀请知名评论人及重量级传媒人召开了不足百人的小型内部试映会。
      试映那天阿布罗狄也参加了。《朝云暮雨》也已杀青,后期制作繁忙,他抽了个时间专程跑来参加,在记者们面前向穆大声祝贺。
      试映开始之后,放映厅里陷入黑暗。画面是一贯的精致隽永,光与影恰到好处的裁剪,但却一改往日浅灰色高雅的古朴,呈现出暗金色隐隐怒张的激越。化妆布景也不再走往日质朴天然的路线,呈现出高贵的精雕细琢。黑色西装和枪械的男人们,仿若暗夜里以血为食的贵族,骄矜狂傲动人心魄。前半部,潘多拉在这部男人戏中异军突起耀眼夺目,身手利落长发披展,妩媚动人风情万种。她与马尼戈特的激情场面出现时会场里涌起一片议论之声,穆从来都是拉灯派走暧昧路线,这一次居然有激情场面,在众人意料之外。那一段被处理得唯美华丽,自天顶而下的阳光在地面映出窗棂的图案,彩绘玻璃色彩纷呈,带着宗教色彩的背景音乐缓慢清冷,营造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强烈的冷彻的审视意味。阿斯普罗斯于人鬼不分的地下酒吧登场,在因□□和毒品发狂的人群中,他带着悲天悯人的忧郁神情,索然无味的微垂着头走入画面,金属质的冷光在身上流动。艾尔熙德的表演精准独到,克制的爱慕没有丝毫犹疑,但对整件事情的审视中所呈现的矛盾一步一步加剧,神色中的痛苦愈浓。阿斯普罗斯飘忽的微笑与艾尔熙德隐忍的挣扎相得益彰,暧昧被玩弄得出神入化。
      故事最后达到最高/潮,凝固的雨点中艾尔熙德的坠落被无限延长,绝望的哀恸伴随着具有强烈宗教意味的背景音乐,女高音岌岌可危,阿斯普罗斯的微笑神乎其技,画面穿插,阿斯普罗斯假死那夜与潘多拉的共舞,与马尼戈特的举杯一一呈现,浓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一道阳光劈云而出,艾尔熙德瞬间的恍惚,背景音乐中密集的鼓点穿破女高音而出,嘎然而止之时,伴随着沉重的闷响,坠落。
      观众席上掌声此起彼伏,画面上阿斯普罗斯寥落而忧郁的微笑,将配枪扔下楼去。
      故事在阿斯普罗斯衣着光鲜的觥筹交错之中落幕,传道者之书之三一八中节选的几句话被打乱了顺序依次呈现。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
      “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屏幕完全黑下来,在萧索离落的音乐中,工作人员字幕向上滚动呈现。首先是演员表,接下来是幕后工作人员,在字母的最后,分三次用反白字体呈现,制片人:撒加•林德罗斯,监制:沙加•斯坦罗斯,导演:启言•穆。
      影片结束灯光亮起,全场起立,掌声经久不息。我讶异的发现,坐在我右侧的潘多拉居然眼中含泪。
      她按着胸口叹息:“阿斯普罗斯太帅了……”
      坐在前排的重量级的影评人纷纷过来和撒加和穆握手,附带连我也和不知是谁握了好几次手。幕布落下,聚光灯中,撒加上台感谢各位朋友的捧场,向大家透露了下一步参加B城影展及具体的上映档期。之后司仪邀请几位主演和导演谈心得感受,媒体人和评论人开始工作。

      试映会结束之后,我从放映厅脱身,激动兴奋还在胸口回荡。回到办公室却发现阿布罗狄正坐在我桌前。他听到门响转过身来,粲然一笑:“恭喜你了,非常精彩。” 我回到桌后坐下,谦逊的说:“作品是导演的,挣钱是老板的。我只是个打工的。”
      他微笑着:“别胡说,你明明高兴得不得了吧。”
      我盯着他看了三秒,终于按捺不住笑出来。
      “你知道么?”我克制不住兴奋,“当你看到整个漆黑的幕布上只有你名字的那一块反白凸现时,那种感觉……非常奇妙。”
      他笑着点点头:“我能体会。”
      我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又为他倒了一杯。
      “能有这种结果,之前做那么多事也值得了。”
      他接过纸杯,冰冷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笑着,却微微叹息:“有你和撒加的帮助,穆真是幸运。”
      我自进办公室起,一直兴奋得忘乎所以。这时我才察觉到他的异样。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像受惊的麻雀一般弹动了一下。
      我说:“其实,你和我,已是这世上少有的幸运之人。”
      他目光垂落,睫毛微微颤动。认识他这么久,还不曾见过他这样难为情,许是惭愧,许是羞赧。人类的痛苦多半来自于比较后的不满与向上攀爬的欲望。
      穆区区的一部电影,居然能把这个一向通透从容的人逼得泄漏了心情。
      我看惯了他的游刃有余,对于这少见的脆弱难过,不由得心生怜爱。我把他冰冷的手指握在掌心,说道:“如果将来你拍电影,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就算现在你不拍电影,要我做什么,我也义不容辞。”

      《有时跳舞》入围三个奖项提名的消息传来时,撒加正旁观海报照片的拍摄。穆指挥他们摆pose,三个男人黑色西装,潘多拉黑色露肩小礼服,肌肤胜雪,颈项上的钻石熠熠生辉。四人分成两对,阿斯普罗斯状态悠闲的坐在深红色单人沙发正中,双腿分开,艾尔熙德俯身在他耳边似乎在说着什么。潘多拉侧坐在沙发扶手上,脚尖俏皮的点地,马尼戈特高执起潘多拉的手做亲吻状。画面简洁,却充满哥特式的华丽与六十年代的怀旧意味。
      我来到撒加身边,把传真递给他。他微微一笑,指着灯光下被穆摆弄来去的四人说:“如果让你写影评,你怎么写?”
      我观察一阵,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怎么写还是其次,标题我一定会用《一对gay和一对狗男女的对决》。”
      撒加和我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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