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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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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慾,不容被愛者不去施愛。
猛然藉此人魅力將我擄住。
你看,他現在仍不肯把我放開。
愛慾,把我們引向同一條死路。
——但丁《神曲》
午饭之后药效让我又睡了一觉,醒来时琥珀色的暮色四合,床头柜上有一张字条,是哈迪斯留的。“你这里连只汤锅也没有,我回去炖汤来给你喝。如果饿了就先吃块蛋糕,我放在厨房。”
药效还未完全散去,我歪在枕头里发了一会呆。电话再次响起已是夜色浓重,这次是阿布罗狄。
我犹豫了片刻,接通了电话。
“怎么有空给我电话?”我装出明快愉悦的声音说道。那端的人迟疑了片刻,犹豫的开口:“晚饭吃了么?”
“没有。”
“那出来吃饭吧。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我说我在家里,说完才想到如果是撒加或穆让他邀请,这样去实在不是我愿意。我想问他是否就你和我,然而他仿佛是怕我拒绝,飞快的挂断了。
毕竟早上烧到三十九度,我还是有些担心,量了一下/体温,三十七度八,其实已经算好了。我给哈迪斯打电话,伪称已经有其他朋友来照顾我,让他别来了。只听得电话那端手忙脚乱的声音,最后他心虚的回答,汤还没炖好,不过有人照顾我他就放心了。我忍不住打趣,你不会炖汤烧了手吧,他讪讪道,这个,功夫未到家。
其实这年头单身男人总会有一两道擅长的菜以备不时之需,但炖汤是艺术,非一朝一夕可以掌握。只是他的心意在此,纵然没有喝到,我也甚是感谢。
为了保暖我找了件厚夹外套穿上,但一出门,还是被吹得几乎倒退,风霎时穿过衣衫直透脊梁,肚皮清晰的感到凉冰冰的,太阳穴都疼了起来。从楼道到小区门口一路走得我历尽艰辛,我缩成一团钻进阿布的车里,暖气扑面而来,我长舒一口气。
看到我抖抖索索的样子,他将暖气调大了些:“你穿太少了,小心着凉。”
可是我已经着凉了。
他发动车子问我去哪里,我说随便,你决定就好。他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是熟悉的三档起步。
平时我肯定是不在乎的,但今天身上无力胸口虚软头重脚轻,这样猛的冲出去让我一阵头昏眼花。我抓住窗边的拉手叫唤:“你慢一点吧,我可是老人家。”
他又看我一眼,古怪的神色愈浓。他猛的踩刹车,大喇喇停在路边一禁停标志旁。
“你感冒了?”
看来是我那不争气的嗓音露了馅。我抬高音调:“没有……”
话没说完他就伸手来试我的温度,随即整张脸都黑了。
“去医院还是回家?”
我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我想吃红焖羊肉。”
他也不看我,发动车子一个急遽的转弯,压过双黄线调头。尽管已过下班高峰,街上车辆仍不少,他这违章掉头引来一串急刹和咒骂。我心慌之余抚额:“阿布罗狄,你的驾照还没去重考?”
他押着我上楼,把我逼进被子里。看到床头柜上的体温计,他拿起来读过数,神色稍霁,然后让我再试,这次的结果让他的脸又黑又长:“三十八度六,你烧成这样,穿这么点出门,不要命了么?”
他眉毛竖起来的模样实在少见的漂亮,我吹了一场风,寒意琢磨四肢百骸,头也隐隐作痛。大约是神智不太清明,我说:“可是我想见你。”
他猛转过头来,眼睛一霎明亮得仿佛要爆发什么,我心口莫名的一动。
他掏出手机,音调音量都降下五成:“你烧成这样不能吃红焖羊肉,换别的吧。”
我看着他:“可是我只想吃红焖羊肉。”他叹一口气:“你生病了像小孩子一样。”然后打电话给某熟识的酒店让送餐。
吃过药之后我睡了会,醒来时他已摆好碗筷叫我起床吃饭。红滚滚的油汤,肥嫩的羊肉,爽脆的蔬菜,腾腾热气让清冷的房间都热闹起来。我拿出一瓶酒打开,阿布罗狄上来夺下:“你就差喝酒了!”
我恳求的看着他:“吃羊肉怎么能不喝酒呢?”
吃肉喝酒让人身心愉悦。我原本以为他会问我和穆闹翻的事,但他居然提也没有提。这让我感觉放心又舒服。火锅和酒让我出了一身汗,洗过澡之后连筋骨的酸痛都消去,只是酒精在血液里流窜,眼睛睁不开,四肢舒适的瘫软。
他帮我简单收拾好,又让我量了体温。三十八度。我微眯着眼睛:“这就叫以毒攻毒。”
他抿嘴笑笑。灯光下他看起来如此光彩夺目,就像就像经历数十万高温高压后催生的璀璨的钻石。
他帮我掖好被子起身:“你睡吧,我走了。”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动力,在大脑反应之前就伸手拉住了他。他神色一瞬间是迷惑,继而变成暧昧的欲言又止。
以前和米罗瞎扯时他曾说,酒后开车,连路都宽些,再狭窄的车位都能一次倒进。大约人类的本能原本就是这么出色,只是理智千头万绪滞涩了□□。此时,我的声带摈弃了大脑,说:“我生病了,你能陪我吗?”
他复又坐下,神情柔和如水。
他将台灯亮度降低,相对无言,但气氛却舒适异常。曹孟德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精沉淀清明了思维。我迷迷糊糊的想到,如果是哈迪斯,绝不会让我吃肉喝酒这么夸张,可见爱情并不是有益身心的行为。扑尔敏、酒精,以及体内升腾的热绞缠在一起,仿佛失去了身体,只剩灵魂在半空飘荡。
恍惚中听见他说:“我刚刚才知道你的事。”
我微眯着眼睛对他笑笑。
他无论何时都眼睛明亮,那是纷繁感情压抑而成,勃郁的豪情发过了酵,激越的山风收住了劲,湍急的溪流汇成了湖。
我也不知怎么了,脱口而出:“那天的事,我一直都想对你说对不起。”
他垂下眼帘。眼帘,这个词由谁而造,多么贴切恰当,多么意蕴生动。思维刹不住车,脑子里天马行空,却听见他说:“道歉就不必了。”床垫下陷,他双臂撑在我头部两侧,首先垂落的是发丝,而后是木材与皮革的中段香,咖啡味的男用唇膏,薄荷的清凉味道。我清清楚楚的想,这是哪一家的口喷。
舌被吮吸时有融化的错觉,声带振动出愉悦。他退开看我,这个漂亮的人原来这么重。理智鞭长莫及,我问:“想做/爱吗?”
他的神色像笼在雾里:“你和穆有过吗?”
又一次理智缺席,我苦笑:“那太神圣了,我不敢想。”
他从来明亮的眼睛黯淡须臾,瓮声瓮气的说:“你在发烧。”
我不知是揶揄还是自嘲的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保持那姿势,或许很久,或许一瞬。被子温暖,扑尔敏和酒精居高临下,睡意将我攫住,他的声音就像掠过水面的鸬鹚或者鱼鹰。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说,或许只是我认为我在说其实仅仅只是思维摇曳:“大概是因为……我愚蠢的自尊心吧。”
“如果你们在一起,你的爱,他的自由,都会失去,即使这样你也一定要吗?”
“我已经习惯去妄想了。”
唇上再度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好像说了句什么。我好像听清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发烧真好,喝酒真好,什么胡话都能说,什么胡话都能听到,然后明天早上醒来就全部忘掉。真好,再没什么比这更好。
这一觉睡得格外的好,好到醒来时我还以为在做梦。床边站着两个人,一个当然是阿布罗狄,另一个却是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穆。我慌忙从被子里爬起来,穆按住我让我躺下,阿布罗狄拿体温计让我试温度,然后退出房间。卫生间里传来洗漱声,穆茫然的坐在我床边看着卧室门。卫生间的水声停止,阿布罗狄回到卧室里穿上外套:“我用了你备用的新牙刷和剃须刀,不介意吧。”
我恩了一声。阿布罗狄拿出体温计查看温度,再递给穆。三十七度七。
“烧已经退了。外面我都收拾好了你不用操心。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谈吧。”
然后他就走了。
他走得这样急,我甚至来不及问他昨天晚上睡在哪里。
门被轻轻关上,穆放松下来,对我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