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穆惊愕万端的转头看我:“你说什么?”
我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吃惊。我原以为他会点点头“恩”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去拍他的电影。他的惊讶使我无法简简单单说完就走。已经有人向我们这边投来好奇和窥探的视线了。我不欲纠缠:“你先忙吧,晚上你收工之后,我给你打电话。”
穆拉住了我:“有事现在就说清楚!”
他像是生气了。我真不知道他还会为了我而生气,隐隐的受宠若惊之余,瞥到剧组人员的目光。大家几乎都停下来,我拿掉他抓住我的手,用下巴点点拍摄场地:“那群人可都等着你呢。”
穆回头,伸长的脖子们全都缩了回去,他简短的宣布休息五分钟,拉我到稍远处:“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然而那些激烈的感情反复发酵之后,已经混淆混乱,不可辨识。语言是这么的苍白,人类毕竟难以相互了解。我苦笑:“其实我能为你做的都已做完,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
他坚决的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我想了想,尝试不使用激烈的语言:“你看,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你可以就像从前那样操作就好。有没有我其实不重要了。”
“但是现在正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你作为监制,要全盘掌握电影的拍摄以及相关的工作,还要协调剧组和制片人之间……”
“我不是撒加的替代品!”
被粗暴而毫不容情的打断,穆又惊讶又诧异的看着我。吐露心声固然畅快,但接触到他的目光,我立刻就后悔了。勉勉强强收敛出情绪,我放缓了声音说:“我不是用来填补撒加空位的那个人,我只能做到这么多……请原谅。”
穆谨慎的审视着我,缓缓的问:“你不会也为了和艾俄洛斯闹翻的事责怪我吧?”
那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我不想和他纠缠细节,细节总是让人痛苦。我简短的说:“并不是为了某一件事,只是我觉得我不再适合继续下去了。”
穆沉默着思索着,但是想必他很少为了这一类的事情烦扰,这必定调动了他全部的思维。有助理拿着伞向我们跑过来。他递给穆穆没有接,只好求助一般递给我。
原来下雨了,原来我们都没有察觉。
我抱歉的对他笑笑,接过伞撑在穆的头顶。穆突然放弃了沉思,厉声问道:“沙加,你也认为是我做错了吗?”
承接到我的目光,助理飞快的逃掉了。我叹口气:“这和艾俄洛斯那件事没有关系。”
穆益发愤怒了:“沙加,当初是谁说出现分歧时让我听他的就好,我听了他的,结果呢?是谁说一定会帮助我,现在在我面前说不玩了的人又是谁?”
我感到已经谈不下去了。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说:“是的,都是我的错。你和艾俄洛斯的合同执行不下去也全都是我的责任。所以现在,我要引咎辞职了。请原谅。”
我松开握住伞的手。穆为了避免被伞把打到而抓住了伞。你看,我对自己说,他并不是不懂得自己撑伞,只是总有人为他撑,于是他便懒怠了,下起雨来总期盼他人,伞没有撑稳他被淋到了也怪罪他人。我双手抄在口袋里,走过一摊摊被雨点打得凌乱的积水。身后传来穆的助理的询问,以及穆淡淡的回答:“消防车不用了,抓紧时间拍吧。”
我回到公司见撒加。大约是我神情不豫,秘书小姐也没和我开玩笑,径直让我进了办公室。
站在撒加那宽大的班台前我对他说:“我决定了,退出《有时跳舞》剧组。”
撒加打量我一番,神色不变:“你考虑好了?”
我点点头:“是的。后面我会专心做《朝云暮雨》。”
撒加保持微扬着头的姿势思索片刻:“穆知道了吗?”
“我刚刚告诉他了。”
“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撒加的目光从我脸上转过,“此外,容我提醒,你的衣服湿了。”
我闻言下意识的看看自己,前胸和肩膀都已湿透,摸摸头发才发现挂满了雨。
我只顾着给穆撑伞,却没发现自己早已全身湿透。
撒加用一种没来由的体谅神情看着我:“你先回去吧。具体的交接工作等我电话安排。”
回家的路上感到全身发冷,绑住身体的湿衣服不断吸取着温度,指尖和脚都微微麻痹。雨越来越大,车辆在雨中踟蹰而行,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徒劳无功的一遍又一遍扫着。雨幕扯天扯地,初冬的雨冰冷了空气和大地,鼻子塞住了,呼吸不畅,身体内部开始热起来。阿布罗狄送给我的那盘CD无望的唱着。
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
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
带我走,就算我的爱你的自由都将成为泡沫
——我不怕,带我走
可是我哪里也去不了。我只能在下班时分,被堵在路上,既不能进,也不能退,只能由着别人的进退来行动。
不知是生活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生活。
回到家已近八点。喉咙也疼了起来。我洗了一个热水澡,又破天荒的迅速吹干了头发,衣服扔进洗衣机。连袜子都湿透了,穿了这么久的皮鞋居然今天开始漏水,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洗衣机在卫生间里摇摇晃晃全身磕磕嚓嚓的工作,冰箱里速冻食品都吃完,只剩下啤酒和泡面。
睡觉之前不太放心,吃了颗感冒药。但第二天早上被手机铃声叫醒时就不太能起床了。我担心是撒加的电话,咬着牙起床摸到手机,全身的关节都在酸痛。看到屏幕上“HADES”的字样,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回床上去了。
“有事么?”
“你的光辉事迹我已经听说了。”
“不敢当。还有别的要说吗?”
“别挂,我在你家门外,能放我进来么?”
我拖拖沓沓的爬起来去给他开门。他进门来在我家里转了一圈:“沙加,你家连口水都没得喝。”
我有气无力的反驳:“你能比我好多少?”
大约我的声音比平常低沉些,他从厨房探出头来:“你的声音怎么这样了?”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懒得跟他说话,爬回床上去躺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只手放在我额上,手掌宽大而微凉,拇指在鼻梁上滑动,并不暧昧,却有爸爸的感觉。
“很不幸,你十有八九发烧了。”他坐在床边神色严肃的说,“你家医药箱在哪里?”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数:“书房的抽屉里,从上往下数第三个。”
他转去书房,把整个药箱都提来,拿起体温计甩了甩插进我腋下:“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
他又离开房间,隐隐听见冰箱门开合的声音:“你别告诉我昨晚上你啤酒泡面将就了一顿。”
“不好意思就是那样。”
“恕我直言,”他回到床边,“辞职躲在家里,淋雨,啤酒泡面,还发烧,你这是失恋的经典狗血桥段啊。”
我已经再没有力气和他斗智斗勇,苦笑着:“狼狈吧?所以千万别学我。”
他抽出体温计:“很好,三十九度二,您可以住院了。”他起身拿手机:“我叫救护车。”我赶紧抓住他的手:“不到四十度住什么院,别闹笑话了。给我吃点药好了。”他把我的手塞进被子里:“那你就老实一点乖乖听话。”
哈迪斯不知从哪里弄来温热的牛奶和煮鸡蛋,我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他烧开水,用两个杯子过凉了,又不知从哪里弄出一大把药片来。我苦着脸不想吃,他面无表情的拿起手机:“那我们还是去医院吧。”我只得直起脖子一口吞了。
他帮我盖好被子让我休息。我被他闹了一阵困劲一时上不来,忽然想起阿布罗狄送的那张刻录的CD,对他说:“能麻烦你把我车的那张CD拿来么?”
他拿起茶几上的钥匙:“你不怕我私配你家钥匙半夜来骚扰你?”
我对他微微的笑:“据说激烈的性/爱可以治好感冒,要不我们来试试?”
我在若有如无的歌声中睡去,在醇浓的米香中醒来。时间已到午后,放晴的天空凛亮,房间里静极了,大约哈迪斯已经离去。我身上已有了些力气,神思也清明多了,披衣起身去上厕所,却发现他其实并没有走,正在厨房里不知在煮着些什么。他脱掉了外套,乌檀木色的发松松束着,黑色开司米毛衣外围着我家那滑稽的太太乐鸡精赠送的围裙,袖子挽起了些,正拿着勺子在锅里搅拌。米香浓郁扑鼻,锅里腾起的热气温暖惬意,连咕噜咕噜的冒泡声都让人顿生食欲。
我从不知道,男人做饭的姿态,可以好看到这个地步。
他听见脚步声,从容不乱的关了火,把粥盛进碗里,鸡茸香菇粥,再稠稠的洒上一层白芝麻和香葱。
他连碗带勺放在饭桌上,然后过来试了试我的温度。
“好些了,喝完粥吃药。”
隔得这么近,只看见他的眼睛,湛蓝如海,温润如水。
我尝了一口粥,果真香浓无比。我突然想起米罗曾说过的话,他说,俗套之所以会成为俗套,只因能打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