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我佛不渡鸽子精

3、生不逢时

　　或许是因为今天吃了顿饱饭，颜幼茗这晚难得睡得安稳。

　　他将那人“送”给他的荷包放到枕头底下，满脑子都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包括颜幼诚拽着他在这里闲逛、在食堂吃饭，又不免想起那人那天和他一起吃得一顿饭，引得颜幼茗嘴角不自觉上扬……诸多事宜，最后都成了他梦里的情景，随着颜幼茗一起入睡。

　　他觉着这是那人给他带来的好运气，因而这一两个月一直把那荷包贴身携带。毕竟在遇见那人之前，颜幼茗做梦也不敢想象自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甚至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曾经在他人嘴里才能知道的生活，如今全落在他身上，颜幼茗半是欣喜半是担忧，生怕这样的生活只是镜花水月，轻轻一碰就全碎了。

　　兴许这日子太过安稳，以至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颜幼诚都在他院子里练了两遍剑，只差冲进屋子里把人摇醒拽去上早课了。

　　玄月派早课虽说是早课，可正式开始也要接近巳时。长老们一致认为他们这几个小东西不吃饱休息够是不会好好上课的，干脆就把上课时间往后推了推。反正以内门弟子的勤奋程度，多出来的时间也会自己去做训练，根本不需要长老操心他们的修炼程度。

　　所以两个人先是去食堂吃了顿饱饭，然后慢悠悠的往上课的地方走去。颜幼诚觉着颜幼茗才刚来，没必要那么苛刻，也就没和他讲太多和修仙有关的理论，只说今日去上课的时候，玄雷长老会和他说的。

　　颜幼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并不追问，乖巧地跟着颜幼诚往早课的地方走。

　　颜幼诚看着颜幼茗，觉着新来的小师弟比起其他同门，真是不知道可爱到哪里去了。加之颜幼茗长相不错，身世又较为悲惨，颜幼诚心底就对他多了几分怜惜。

　　两个人正说笑着，突然撞见一人。

　　从衣着来看，那是与他们同为内门的弟子，和颜幼茗同样的年岁，个子却比他高了小半个头。她身量还未完全长开，头发也只是简单用绳子束起来，只能依稀辨认出几分美人胚子的未来。

　　那女子身旁还站着一个男孩，看起来比他们要小几岁，看见他们的时候忍不住朝两个人挥了挥手，却被女子一瞪眼，吓得把手收了回去。

　　“晦气，一大早就碰见你们。”那女子憋了半天才说话，一开口却是极其刻薄的言语，“也罢，看在咱们都为同门的份上，本姑娘也就不和你们计较。”

　　颜幼诚听了这话，忍不住回敬她：“颜幼瑞，你要计较什么？计较你一大早跟孔雀开屏似的堵在这里，等着看我的小师弟？”

　　颜幼茗忍不住在心底叹气，觉着他这师兄真是把玄雷长老的脾气学了十成十。好说话的时候好说话，恶毒起来也是真的恶毒。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要提起自己，他们两个之间的纷争，又关他什么事呢……

　　果不其然，颜幼瑞当即勃然大怒：“你说谁孔雀开屏呢？！”

　　颜幼诚不想再和颜幼瑞纠缠。他不过是过下嘴瘾，没必要和一个还没及笄的姑娘拌嘴，便拉着颜幼茗的手腕，准备离开这里。

　　可惜对方他这一挑衅，显然是有些恼羞成怒。她挡在两个人前面，瞪眼看着他们：“你们还想走？！就这小屁孩，我还看他。本姑娘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们，我就不叫颜幼瑞！！”

　　“你本来也就不叫颜幼瑞吧？”颜幼茗刚想开口，颜幼诚就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剑，笑嘻嘻的火上浇油，“咱们在门内才用这些名字，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你还想教训我们？你修为够吗。”

　　颜幼茗眨了眨眼，显然是没听懂颜幼诚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理解了一点是，颜幼瑞看起来更愤怒了，所以他选择当缩头乌龟，乖乖闭嘴站到一边，不掺合两个人的恩怨。

　　只是看着这幅样子，大概不真打上一架，两个人是不会结束的了……

　　好在颜幼瑞和颜幼诚没真打算动手，而早课时间快到了，若是迟到，长老怕是要大发雷霆，到时候就不是拌嘴就能解决的了。而颜幼诚也不屑于欺负一个小姑娘，颜幼瑞更没有不自量力到挑战颜幼诚。只是颜幼瑞一肚子的怒火也没完全消下去，她收起自己的剑走到颜幼茗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颜幼茗赶忙作揖：“是，见过师姐。”

　　颜幼瑞哼笑：“作什么礼？你读过几本书，也想学那些个穷酸书生。没得叫人笑话。”

　　颜幼茗低下头，他确实没读过几本书，最多不过这一两个月玄雷长老丢给了他一两本，叫他好好读熟。只是他不识字，长老又总忙，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对方，只能自己摸索着从头学起。甚至就连这些礼数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偷看来、偷听来的。从前看着他人做这些动作，只是放到他身上，就多了些东施效颦的气质。

　　越想越不是滋味，颜幼茗将一口怨气憋在心口，面上仍是微笑，轻声说道：“师姐教训的是。……幼茗知道了。”

　　颜幼瑞一甩头，拉着旁边的小男孩走了。那男孩有些不舍，还对着颜幼茗挥了挥手，被颜幼瑞呵斥了一声，又把手缩了回去，宛如跟在颜幼瑞旁边的可怜小狗。

　　颜幼诚拍了下颜幼茗的肩膀：“你别理她，她就那性子。总要把人气死才肯罢休，明明今年就该及笄，也没个大姑娘样子。”

　　颜幼茗看他一眼，心说你也差不多，……但嘴里还是应了声好。

　　因为这场风波，等两个人到早课地方，已经有些迟了。

　　颜幼诚走到长老旁边：“……师父……”

　　可惜长老没听他说话，只是冷冷的说：“自己出去领罚。”又一转头，看着颜幼茗，说：“下不为例。”

　　颜幼茗看着颜幼诚对他吐舌头，知道颜幼诚并没生他气，才松了口气。

　　玄雷长老对着他招手：“幼茗，过来。”

　　颜幼茗忙不迭过去，听见他说：“本来今日是要见过你师姐的……不过她有事没来。也罢，我问你，给你的书你都看完了吗？”

　　颜幼茗张了张嘴。

　　他本想说看完了，只是看着长老，这话却又说不出来了，就好像有什么握住了他的心脏。一旦他说出看完了这三个字，就会将他的心脏捏碎。

　　颜幼茗并不知道，那叫“罪恶感”。于是他老老实实承认：“没看完。……许多字我都不认识。”

　　玄雷长老一点头：“嗯，没看完才正常。”

　　颜幼茗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话，有些不解。

　　“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玄雷长老念叨了几遍这句话，又看见颜幼茗的脸，“那几本书确实是给你读的，只是这几日你要是能看完读懂，那我也不用做你师父了。有这天赋，你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教你。”

　　“今日我就是要教你这点。”他叹口气，“不过你既然懂，也不需要我再多说了。那我便教你修炼的基础：引气入体。”

　　所谓修仙，不过修心。既要用能面对自己犯下罪恶的坦荡心性，也要有一身正气，不得为了一己私欲而加害他人。比天赋更重要的，是人的心，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要撒谎，玄雷长老确实要重新思考一下颜幼茗是否适合修仙。

　　所以如今最困扰玄雷长老的反倒不是颜幼茗的性子，而是他根本不识字！

　　许多事他确实可以说给颜幼茗听，只是修仙这事，说白了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若是他不识字，许多前辈们留下的卷宗他自然也就学习不了。于是玄雷长老命令颜幼诚每日带着颜幼茗认字，然后告诉他每个人要选的修行道路，让颜幼茗自己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剑修入门是较为简单的，但是要练好却是最难的。”这日早课结束后，颜幼诚和颜幼茗去了颜幼诚的院子。他和颜幼茗详细描述了各个修行的不同之处，“入门简单是因为，只要有一把趁手武器，人人都可以修行。练到最后，哪怕是最细最差的武器，也能爆发出大量的威力！但是武器和天赋是最困扰剑修的，何况剑修需要用血和战来证道，很多前辈都是因为这样，最后因为杀生太多，堕入魔道了。”

　　“你是水灵根，按理来说阵修最适合你。毕竟阵修要感悟天地灵气运转，以地形和灵气催动法阵的发动，而水润万物于无声，是和天地联系最亲密的。只要和他人配合足够，不比剑修威力差……但是师父不让你做阵修，我也没法子。”

　　颜幼茗微微一笑：“师父有师父的考量，我不做就是了。”

　　颜幼诚心底感叹这小师弟真是太乖了，别人说什么全都接受，因而他连忙安慰颜幼茗：“你不要在意，其实修炼的也是一样。比如剑修和符修，都很适合你……”

　　两个人正说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子，将一把剑丢到颜幼诚身上，差点将他砸吐血：“新炼的剑，试试怎么样。”

　　“幼水……你轻点，师弟还在呢。”颜幼诚叹气，对着旁边坐着的颜幼茗介绍：“这是你师姐颜幼水。前几日一直在自己院子里淬炼武器，所以你今日才见到。我先去试试这把剑的威力，一会儿再和你说。”

　　他拿着剑走到院子里，深吸一口气。

　　这是颜幼茗第一次看见颜幼诚用剑：和平日里那个温和的师兄大不相同，此刻颜幼诚的脸上多了几分肃杀的气息。他衣袍翻飞，长发也一并飘起。当他催动灵气灌入剑里的时候，周遭气流似乎也变得有型，绕着颜幼诚，随他心意开始运作。颜幼诚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树，有时叶子从树梢落下，在地上静静躺着。此时，地上的落叶无风自动，被卷上天又落下来，擦着剑刃边缘，被切成了两半。

　　颜幼茗看呆了。

　　他看着颜幼诚手上那把剑，心底有颗种子开始生长，钻啊钻，挠心挠肺。

　　颜幼诚呼气，转头看向颜幼水：“幼水，你这修为又精进了？”

　　颜幼水点头，并不说话，只从他手里拿走那把剑，又离开了这院子。

　　颜幼诚哭笑不得，回头一看，发现颜幼茗难得激动起来。他抓住颜幼茗的衣袖问：“师兄，……师姐那把剑，是怎么炼出来的？”

　　“你想用啊？”颜幼诚说：“不过你不行的啦……你师姐是火灵根，对于控火天生的得心应手。在炼器这方面又有天赋，才去当的器修。正常来说，器修打不过同境界的人。只是他们大都属于大家族的人，炼出来的武器也都比普通武器威力强许多，引得许多人高价购买，才不至于断了器修这条路。”

　　颜幼茗根本没听见后半段话，他耳朵选择性过滤了颜幼诚的语句，只留下“器修”这两个字。

　　……他也想，炼出那样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