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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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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帘子被放下,侍从们都退至折扇门外,屋内灯火通亮,朱宇文在案桌的另一边坐定。
原先的笑脸转而严肃,声音也低沉了下去,“上次在御马场共有四名刺客,一名是在山上被你射杀,两名是清晨在村庄,还有一名是在与锦衣卫的缠斗中被刺死。”
“全都死了?”朱宇峥冷冷地问。
朱宇文点头:“都死了,不过仵作检查了尸体,发现这四人的内脏已经发黑发硬,是身中剧毒的表现。”
朱宇峥眉头一挑,这个消息倒是很意外。
“这个毒制作的很精巧,连剖尸无数的仵作都是第一次见到,服下去后不会立刻身亡,要在体内游走个三两天才会毒发。我推测,应该是在行刺之前就服下,以免有谁被活捉,经不住拷打。”
朱宇峥点点头,缓缓道:“一般毒药市面上是买不到的,更何况是如此特别效用的,所以很有可能,是他们背后的人自己调配的,此人必定是要对草药功性极其精通,也许他表面上正是个郎中或是在医馆工作。”
朱宇文暗暗犯难,推断确实不错,但天下医馆那么多,要从何查起呢?
朱宇峥也知道这件事查起来的难度,便没再往下提,只是心里突然冒出一丝游线,但这游线若有似无,飘忽不定,怎么都抓不住。
“除了这四名刺客,还有一个人很可疑,已经被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朱宇文又说。
朱宇峥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晚太仆寺少卿丁一说是书房短了蜡烛要去送,半天都不在值守,但内侍之中并没人通知他缺蜡烛。”
朱宇峥直觉一定有一个官职不高,但能随意走动的人在接应,毕竟自己当时在书房是先闻到异香,而后才察觉出不对劲,如果有人能在近处点香,且不被人觉得怪异,此人一定是个做服务的小官。
看来他猜得不错。
“上刑了吗?”朱宇峥问。
“上刑了。”
朱宇文答完,二人沉默片刻,在锦衣卫的诏狱中上刑,不单单是扒层皮的事,那里说是诏狱,更像是地狱,只有想不到的折磨人的方法,没有他们干不出的手段。
“只是这个人口风非常紧,审了一天,换做别人早交代了,他愣是一个字都没说。”朱宇文道。
朱宇峥掸了掸衣袖,随意地问:“他有家人吗?”
“这个人很特别,他至今未娶妻,家中父母都已亡故,可以说是孤家寡人一个。”
“亡命之徒。”朱宇峥想了想,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能审出什么最好,审不出来就随了他一心求死的心意,砍下他的首级挂在城楼门口。”
后面的话朱宇峥未说出口,此举杀鸡儆猴,目的就是要他背后的那帮同伙看清楚,敢再耍动作,下一个就是你们。
窗外夜色深沉,烟波诡谲,黑夜笼罩着天地,似乎其中还有什么在涌动。
*
几天过后,朱宇峥和苏琼之间已经培养了某种默契,苏琼认真听讲官讲课,并做好笔记,待下课后将笔记交给朱宇峥,他只需要在笔记的基础上稍加发挥,就能完成讲官布置的论述。
这日下午朱宇峥早早完成任务,让文书房将奏折拿过来批阅,忽然听见微小的鼾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声调还带打转的。
他抬头查看,只见苏琼手握成拳趴在桌上,头稳稳的端放在拳头上,嘴巴微张,眼皮往下耷拉,黑眼珠子往上翻,看样子正在和瞌睡虫做最后的斗争,只是这表情实在不甚美观。
朱宇峥沉下眼,很是无语。赵金水也听到了鼾声,联想起那日她在皇上面前做的古怪动作,实在是哭笑不得,这丫头做事挺好,就是偶尔有些举动实在惊人。
赵金水长长的咳嗽一声,将苏琼一下子惊醒,目光有些迷茫,不知刚才神游到了哪里。再一看朱宇峥,还在低头认真批写,暗自窃喜没被发现。
朱宇峥合上最后一本,窗外日头还早,此时已是深秋,枝头只剩下零星几片叶子还舍不得离去。他呆坐了一会儿,突然问苏琼:“你会下围棋?”
他这话虽是问话,语气却颇为肯定。苏琼亦不瞒他:“回陛下,会一些。”
朱宇峥转向赵金水:“将棋盘拿来。”
苏琼没想到朱宇峥竟然要跟她下棋,她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下棋不分身份高低,只图在棋场上拼杀个酣畅肆意。若是跟他下棋,还要顾及他的身份和颜面,下得缩手缩脚,肯定是不痛快。
朱宇峥见她犹豫,冷冷地问:“怎么?不愿意吗?”
“不是不愿意,就是怕我水平太差,叫陛下笑话。”
“你尽管下就是了,成败输赢都无妨。”
“真哒?那若是陛下您输了呢?”苏琼睁着大眼睛问。
朱宇峥忍不住切了一声,这个女官未免太狂妄。“那得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再说。”
这个说法苏琼自然是不满意的,低着头不言语。
“依你说怎么办?”朱宇峥觉得好笑,她倒有几分耍赖的意思。
苏琼想了想,笑着说:“我要跟皇上求一张免死金牌,往后我即便做错了什么事儿,皇上可饶我一条小命。”
朱宇峥皱眉道:“还没怎么样呢,光想着自己会做错事。”
“宫里的规矩有半身高,我老是记不住,说不定哪天无意之中就会碰到哪根红线。”
朱宇峥哼笑道:“你倒是实诚。”
“那陛下您是答应了?”苏琼问。
朱宇峥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那若是你输了呢?”
“那我就给皇上讲个笑话,逗人开心我最拿手。”
“我输了要给你免死金牌,你输了只给我讲个笑话,你不觉得有失公允吗?”朱宇峥问。
苏琼想了想,确实有道理,但他坐拥天下,还有什么东西是他缺的呢?
“要不待到来年开春,烟花三月之际,陛下您再游一次扬州,到时候我带您去一个风景如画的好地方,据说那个地方运气好的好,还可以碰见仙人。”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寻仙问道,却没有一人能如愿,可见这无非是玄空的慰藉罢了,但朱宇峥见她信誓旦旦,兴致勃勃的模样,有点不忍心浇冷水,或许春和景明的时候出去赏美景也是个不错的提议。
苏琼见朱宇峥没有异议,又怕他再有别的主意,紧赶着敲定:“那可就说好喽。”
*
架好了棋盘,朱宇峥白子,让苏琼黑子先走,苏琼倒也不客气,很快摆好阵势,随着盘上棋子渐多,战局越来越激烈。
赵金水和奉茶的曹公公一并站在珠帘外观望。曹公公慨叹:“真是稀奇了,皇上居然能跟一个女官下棋。”
赵金水点点头,他也有同感。
“我这几日观察,皇上与苏司记同在一个房间内,二人虽不多言语,但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十分契合,称得上是……”曹公公想了想冒出一个词来,“琴瑟和鸣。”
赵金水撇嘴,忍不住吐槽:“没念过书就不要瞎用成语。”
曹公公憨憨一笑,“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赵金水倒没觉得皇上对苏琼有什么特别的,但曹公公这么一说,再看二人都低着头在看棋盘,两颗脑袋几乎要碰在一起,苏琼不知是走了哪一手,突然抬头望着皇上笑,眉宇间颇为得意。皇上也不恼怒,甚至也看着她轻笑。
他突然间心念一动,想起那晚的暗杀确实凶险,但事后得知,当晚皇上竟然是和苏琼待在一起的,大晚上的皇上为什么会和她一起上山呢?
赵金水这个人就擅长小剧场联想,这么一看,琴瑟和鸣这个词也有几分恰当。
随着天色渐晚,不知不觉棋子落满棋盘,朱宇峥越到后面下得越吃力,只因一开始轻敌,在不经意间丢失了腹部要地,只能从角落找补,至此刻,胜负还真不好说。
反观苏琼,心态平和,反正输赢似乎都不亏,桌下的脚甚至愉悦地随着某种节奏摇晃。
“已无可争之棋,咱们终局点目吧。”苏琼提议。
朱宇峥也觉得差不多了,点头同意。
双方清理出死子,以点为子开始小声数各自围控的范围,“一、两、三、四……”交错于耳。
朱宇峥数到一百点的时候,苏琼还在八十点,当朱宇峥数到一百二十点时,苏琼已经追了上来,朱宇峥再一看自己这边没什么点可以再数了,额头不由得沁出一层细汗。
恰在此刻,赵金水进来问:“陛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何时回乾清宫?”
朱宇峥如临大赦,“好!朕正饿了,现在就回去。”嘴巴还在说话,椅子已向后挪动。
苏琼意识到他想溜,一把拉住朱宇峥的袖子,“怎么男子汉大丈夫,输棋还要耍赖吗?”
赵金水惊得呆住了,朱宇峥也是一愣,低头望了一眼被她攥的死死的袖子,又缓缓抬头,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
这几个弹指过得格外漫长,苏琼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是脑袋不想要了吗?!
她一点一点松开手,双腿虚得简直想即刻跪地,讪笑道:“小臣一时眼花,数错了点目,还望陛下赐罪。”
朱宇峥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看你何止是眼花,脑子也有问题,晚膳就免了吧,白白浪费粮食,即刻站宫门口好好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