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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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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苏琼,使她瞬间成为整个文华殿的焦点,就连朱宇峥都好奇到底是谁如此不识趣,只见一个青衣女官,头顶冠冒,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目光瑟瑟惊恐。
朱宇峥不由得冷哼一声,是她真的一点不奇怪。
这么尴尬的时刻,必须得靠自己来找台阶下,苏琼抽了抽鼻子,又是“阿嚏”一声,随后冲众人抱歉地一笑。
老先生白了她一眼,冷冷地咳嗽两声,又重新开始摇头晃脑讲课。
这一小风波吓出苏琼一身冷汗,此后的时间不敢再胡思乱想,认认真真做好记录。
直至午膳,朱宇峥和讲官一同去太和殿用餐,陆开源找到苏琼,面色不悦:“下次管好鼻子,别再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
苏琼低眉敛目,点头连声答好。
“给我看看你上午做的记录。”
苏琼递给陆开源两张纸,第一张上从实记录朱宇峥在听课期间发了几次呆,做了几个小动作,以及如何不知所云地回答先生的问题。
第二张上尽是溢美之词,皇上听课如何一丝不苟,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对先生讲课的内容熟记于心,与先生互动对答如流。
陆开源有点满意,这小姑娘做事情既稳妥又灵活,果然没有看错人,将第二张纸递还给苏琼,“就照着这张写,另一张你自行销毁吧。”
“小臣明白。”苏琼心领神会。
“下午没有课,你就去跟皇上一块儿看书。”陆开源说。
“没有课也要记吗?”苏琼问。
“可以记也可以不记,如果不需要记,你就长点眼力见,看皇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陆开源这话说得很隐晦,什么叫可以记也可以不记?检录史的工作如此随意吗?语焉不详势必有妖。
她再一想,后半段应该才是陆开源的重点。可是皇上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呢?结合他今天的表现,苏琼恍然,肯定是要她去帮朱宇峥在学习上偷点小懒。
苏琼笑,压低了声说:“小臣明白。”陆开源满意地点点头。
午后的时光静悄悄,文华殿次间内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可听闻。
朱宇峥端坐在书桌前,对着桌上一张白纸发呆,讲官叫他结合上午的内容写一篇御论,可是上午到底讲了些什么呢?前面一炷香的时间,魂还在身上,后面就越飘越远,这实在是不能怪他,谁叫那讲官说话如同敲木鱼,下次该换个说话抑扬顿挫,能寓教于乐的人来。
苏琼坐在朱宇峥右侧的简陋桌子后面,时不时瞄他一眼,总感觉他四周的时间如静止了一般,一个弹指又一个弹指,恍惚间一个时辰过后,一切没有任何改变。
她知道,他一定是被讲官出的题难住了,但他不主动提出来,她也不好上前帮忙,毕竟此人生性古怪,满心满意贴上去他未必领情,说不定还落个不好。
有两片银杏叶随着风晃晃悠悠飘进窗,一片落在案头,一片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茶杯。
朱宇峥眉头微皱,苏琼朝门口望了望,奉茶的人并未察觉,赵金水也没注意,眼下屋里除了朱宇峥只有她,如果她再不动,似乎也太迟钝了些。
苏琼轻手轻脚地起身到书桌旁,小心提起杯耳。
一只光洁细腻的柔萸突然出现在朱宇峥视线中,顺着手臂往上看,苏琼半垂眼眸,侧脸轮廓有着与她行事不相符的温婉之感。
“小臣给陛下换一杯。”苏琼说。
朱宇峥大掌盖住即将提起的杯口,“不必了。”
苏琼一下愣住,不知该进该退,缓缓收回手,“是陛下。”
朱宇峥突然意识到,她当时也在现场,也许还是听了讲的,也许可以问问她。
他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今日讲官所说的内容你可曾学过?”
苏琼一听,心中觉得好笑,他到底开口了,只是求人还端着副架子,不嫌累吗?
“回陛下,小臣年幼时在学堂学过一些,天地生人的意义在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而要实现这些意义,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嗯,原来讲官今日讲的是《大学》,朱宇峥心里有了点谱。
“但后面讲官着重论述个人与天下的关系,为什么一家仁,则一国兴仁;一家让,则一国兴让;一人贪臾,一国作乱;一言债事,一人定国,小臣并不是太明白。”
哦,原来讲官要他论述的是这一点,这个不难,家国天下是他常想常思的事情。
朱宇峥望着跟前这个恭恭敬敬的小女官,微微眯起眼睛,她说的话看似无心,但每一句都刚好契合了他的需求,说她是无意的,朱宇峥打死都不行,若说她是有意为之,那真是做到滴水不漏了。
陆开源前两天暗戳戳地说会有人来帮他,原来找的竟是她。
朱宇峥轻轻推了推水杯,淡淡地说:“替我去换一杯。”
苏琼抿嘴笑了,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清亮亮,透着股机灵劲儿。
“是,陛下。”
待苏琼端着茶水回来,朱宇峥已经埋头奋笔疾书了起来,她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记上一笔,皇上深刻思考讲官所教内容,写起论述来,文思泉涌,如有神力。
*
朱宇峥写完御论后回到乾清宫用晚膳,苏琼也回到文书房旁的休息间吃饭。
回去的晚了已经没什么可吃的,白菜炖肉里只剩白菜,鸡蛋疙痞汤里,鸡蛋和疙疼都不见踪影,只剩下干干净净,一眼望到底的汤。
苏琼无比哀怨地嚼起菜帮子,企图从中嚼出点肉味。
就在这时,门开一条缝,一个脑袋钻进来,“请问苏司记在吗?”
苏琼认出他是赵金水手下的小卓子,答:“在,我就是,卓公公有什么事吗?”
小太监拎起手中三层金丝楠木餐盒放在桌上,说:“皇上赏给你的。”
苏琼有点不敢相信,朱宇峥竟然能赏赐给她吃的,里面该不会是什么残羹剩饭逗她开心吧?
不管怎样,先打开来一瞧究竟。
餐盒的第一层是金乳糕,一打开便是浓郁的牛乳香气扑鼻,乳糕煎得两面金黄,苏琼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她继续打开第二层,里面装着绣球乾贝,时蔬青翠,鲜贝饱满,勾芡的汤汁晶莹浓厚,堪称色香味俱全。
苏琼的肚子已经唱起了欢快的奏鸣曲,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又打开了第三层,里面竟然是碳烤兔肉!孜然香气混杂着肉香,火候刚刚好!
苏琼哑然失笑,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提议要去吃的兔子肉吗?他竟然还记得,还专门让御膳房去弄给她吃,苏琼的心里顿时冒出了许多粉红色的小泡泡。
这个人啊真是够了,明明内心喜欢,表面上偏要做出一副对她冷漠的样子。苏琼想着想着,便痴痴的笑了,一时也忘了肚子饿。
小卓子有点莫名其妙,按说皇上赐菜是该高兴,但也不至于神情荡漾到这个份上。
“今日御膳房做的口味重了,尤其是这道碳烤兔肉,皇上动了两块便不高兴再吃,想着浪费了也可惜,又念在苏司记今日工作辛苦,不如都赏给你。”小卓子说话直接,将朱宇峥的话原原本本送给她。
苏琼的表情瞬间定格住,搞了半天又是自己多情。不过他能念着她工作辛苦,也算是有很大的进步,苏琼失落的心重新振作起来,不管怎样有得吃,先吃饱了再说。
这一顿吃的很是畅快,苏从心满意足的抱着餐盒走出乾清宫。
朱宇峥恰好在批阅奏折的中途抬起头望向窗外,月光之下有一个纤瘦的身影蹦蹦跳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一顿饭就能令她如此高兴,她的世界真的很容易满足,似乎是无忧无虑的,无忧无虑这个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从小便生长在权力漩涡中心,眼看着父亲和几个叔叔尔虞我诈,后来全家去了幽州,先皇要父亲留下他在京城读书,说的好听一点叫读书其实就是个质子。
质子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在学宫中受到一众同龄人的欺辱,所以他虽然是皇孙皇子,实则小小年纪,便看尽了人世冷暖。
“笑吟吟地望着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朱宇文不知何时进来,顺着朱宇峥的目光,低头向外张望,整个月台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朱宇峥一滞,自己有在笑吗?随即有些恼怒,仿佛被人撞见什么了不得的事,带着愠气道:“为什么没有通传就进来了?”
朱宇文不知他这团莫名的火从何而起,毕竟自己经常不经通传便进来,“见你对空发呆,怕打扰你的思绪,就自己进来了。”
“这会儿便不打扰了吗?”语气依旧是不畅快。
朱宇文笑说:“这会不得不打扰了。”
朱宇峥皱眉:“什么事?”
朱宇文望了一眼周围的侍从,朱宇峥心领神会,交代赵金水,“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