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奇梦》一醉积年

4、第四章 黄鹤楼前春水阔 一杯还忆故人无

　　轻云连着在床上躺了几日,小玉倒是口舌便给，把这家子的事大致说了个明白。原来这位老爷是满洲镶红旗吴扎库氏名叫五什图，现任正二品副都统。吴扎库氏世袭武职，传到他这里，难得喜欢读汉书。熙朝赴任江南做参将，官场酬唱，越发喜好上了这温雅蕴籍的文化。家中称呼多用汉俗。正好娶的夫人钮祜禄氏和江南士族也很有渊源，她阿玛当年娶了一位随父流落京城的苏州美人陈竺音做侧室，大夫人过世的早，留下一儿一女都是陈夫人抚养成人，家中大小事务也都赖其打理，虽然没有扶正，俨然家中女主。后来游宦南方，陈夫人抱恙，有一姚姓名士前来自荐医药，二人一见，才知原是表亲。这位名士就是姚先生姚崇山。陈夫人不喜炫露，从未提过跟江南旺族姚氏有亲。
　　姚家世代书香住在江苏余姚，近代出了不少官宦，姚崇山兄弟三人，大哥是康熙朝的进士，做到湖南的布政使，弟弟做了富商的女婿，经营药材。姚崇山自幼颖悟，有神童之称，他的文字挥洒自如，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姚崇山中举之后，对兄弟们说一家子有官有禄，兴旺之气已然用足，于是飘然出门游学。十数年后回来，被请至杭州讲学，偶尔也到弟弟的药材铺里给人看病。陈夫人过世时望他看顾钮祜禄氏兄妹。吴扎库老爷才能请他入幕，当时府中幕僚甚多，文稿账目自有专人打理，姚先生是吴扎库氏的长辈，除了偶尔替他出些主意，唱和些诗词外别无他事，住在府中非常闲逸，正好吴扎库最小的女儿轻云长到七岁很招人喜欢，姚崇山就充当老师，教她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这一教就是八年，吴扎库调任京城，姚崇山也随同北上。
　　不久前，皇上颁下圣旨，吴扎库氏五什图之女指婚五皇子弘昼。小玉说到这，轻云吃惊的拉住她的手说道：“你说什么，那我岂不是马上就要出嫁了？”小玉点头。轻云心想上天这次开的什么玩笑，自己入睡前还是逍遥自在的读书郎，醒来就成了清朝待嫁的姑娘。小玉看她皱眉不语，问道：“小姐，你和老爷夫人好像都不喜欢这门婚事，那个五皇子真的很不好吗？”轻云摇头，心想弘昼史书评论似乎不错，一生也算富贵安泰，若是指婚弘时可就惨了。
　　过了数日，轻云下了床，把书柜里的书取出翻看，发现这位和自己同名的满洲小姐涉猎甚广学问很深，也偏好老庄，闺阁中竟收了不少道藏，什么《入药镜》《大涤洞天记》《中和集》《化书》不一而足。又看见她的画作，秀丽自然意境闲远，墙上那幅山水就是出自她手，真是多才多艺。轻云正自感叹，母亲领了一行人进来，说道：“儿啊，这婚事一日近似一日，你也看看你的嫁妆吧。”说着让那些丫鬟把托着的托盘给轻云看，轻云只得一一看去，只见：金玉如意，紫水晶，琥珀，玛瑙，玉压发，玉凤，翡翠镯子，翡翠坠儿，白玉印，红玉印，玉柄拂尘，玉碗，玉雕花瓣茶杯，串珠项链，珍珠簪子，珍珠耳环，还有各色绫罗绸缎和四季衣裳等等，让人眼花缭乱。心想这么些身外之物，最后还不多是束之高阁，她见未看的还有许多，心中叫苦，对钮祜禄氏说道：“额娘，额娘挑的嫁妆，女儿自是喜欢，这些都是上品，没什么可挑剔的。”钮祜禄氏抚着她的头发说：“好女儿，额娘知道你从不计较这些，好吧，我带她们走了，你好好歇着。”她走后，轻云又看了会书，想到不久就要出嫁，不由意兴阑珊，靠在塌上拿了本《大涤洞天记》看见其中仙圣游化的事迹越发闷闷。小玉看她这样，过来说道：“小姐，如此无聊，不如绣花吧。”说着拿了绣架过来，轻云心想我哪擅长这个，连忙摇头，小玉想了想，说道：“要不弹琴吧。”她从墙上取下琴来放在琴桌上，轻云一看，桐木为面梓木为底，隐约有些流水断纹，略一弹拨，音色沉厚圆润，泛音明亮。是一架很好的古琴。
　　轻云也不理会什么焚香斋戒，不过整衣坐下调了调弦，平静了呼吸，就猱吟挑抹起来。却是一支《渔樵问答》，一 曲奏毕。听得窗外有人击掌道：“好，‘渔父渔父，江上细雨微风。归暮归暮，长笛一声何处。”轻云抬头一看，原来是姚崇山走了进来，连忙起身问安，姚崇山笑着摆手让她坐下，抚须说道：“云儿今日所奏，音节质朴，意在弦外，松空清透，气韵高古。难得还弹出几分旷远之意。只是手法生疏了些。”轻云心中惭愧，自己比吴扎库家的小姐虚长许多年月，书没人家读的深，画没人家画的好，连抚琴都没人家熟练。姚崇山又道：“云儿，你不日就要出嫁，我也是时候南归了。”轻云一惊，说道：“云儿才疏学浅，正要向先生请教，怎么先生却要分别呢。”姚崇山说道：“我这个老汉若是陪嫁到贝勒那去，人家以为你连门房都带了去呢。云儿，该知道的道理你早已知晓，人生漫漫总是自己体味，你既弹出旷远之音，为师无忧矣。就此别过。”轻云道：“先生此去是否驻留杭州。他日也好去寻访。”姚崇山说道：“为师此去就是闲云野鹤任意西东了。聚散皆缘，相访何为。”说完起身离去。数日后，姚崇山向吴扎库老爷辞行，背了个行囊，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