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薄浓

5、Chapter five

　　莫桓侧头扫过车窗外的街景，目光锁定在一道熟悉身影上，只一瞬的功夫就辨别出是南婴，上半身微往前倾，右手食指指节抵住唇角，呼吸随之放轻。
　　南婴肩上挂着的白棕格子复古双肩包右肩带滑落，右手扯好肩带，头微微下垂放空，步伐缓慢，在距离路牌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紧急刹住车，看得莫桓一口气提到心口，车驶过才松下这口气。
　　莫桓阖眸，右手下移到脖颈间按住，默数心跳，鲜活跳动的颈动脉向他诉说着答案，后靠上椅背，收手抿唇，下颌线绷紧。
　　车驶到后门，助理出声提醒他才睁眼，下车进门，跟着助理一路行到会议室，脱下西装外套扔给助理，找到位置入座。接过助理递来的一沓资料扔到桌面，打量两眼左侧座位上另一位制片的名牌，起身捞过对面南婴的名牌调换，落座时不经意间瞥见助理疑惑的表情，接下递来的美式，喝了一口，“怎么了？”
　　助理立马收了表情，“没什么。”
　　莫桓挥手，助理得令退出会议室自己忙去了，莫桓右手抵住额角，闭眼养神。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莫桓撤下手，睁眼转头看到南婴拉开椅子，勾下双肩包背带挂在椅背上，手机拍到桌面，双手撑着桌面缓缓坐下，最终定格在南婴那张笑脸上，他颔首，“编剧老师。”
　　“还有二十三分钟到点，莫桓老师，来得可真早啊，”南婴侧身，两指拎起一瓶西柚茉莉花茶放上桌，再逐一搬出电脑、书、笔，转身对上莫桓双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两三个月前我就说过要怎么叫我，莫桓老师，这是又拿了个最佳男主，见多了一流导演编剧，就瞧不上人了？听过的话都不记得了？”语速平缓，嘴角噙笑，说出的话都揉了三分笑意，“我很讨厌一句话说两遍的，莫桓老师。”笑意不减，平淡语气透出几丝威胁。
　　“南小姐，”莫桓从善如流，顿一瞬，纠正道，“我没去颁奖礼。”
　　南婴靠着椅背，调整了下脑袋枕的地方，双手环胸，双眸斜睨，“用你告诉我？我当然知道你没去，不过——”噌的一下站起身，左手撑在莫桓身前，右手搭在莫桓椅背，徐徐压低上半身，脑袋凑到莫桓耳旁，“你的奖杯被你亲爱的妹妹输给我了，你打算，用什么来赎啊？”明显上扬的语调，话语中夹杂着期许。
　　湿热的吐息在耳边萦绕，从南婴肩后垂落的长发掠过莫桓脖颈手臂，莫桓只觉心头一痒，还能嗅到来自南婴长发上的雪松味道，侧过头正对上南婴，拧眉，“输？”
　　“前不久的拍卖会上，我们赌最后那对瓶子的价钱，我赢了，就要了你的奖杯，”南婴轻笑，右手拍了下莫桓的肩，起身回位，“你耳朵红了，莫桓老师。”
　　莫桓错开脑袋，左手捏耳垂，等到人来齐才平复下来，抿了口水，听导演和另一位制片发话，频频点头却不发一语。
　　谈入正题，论及剧情，南婴手抚上键盘。莫桓拿过金丝框眼镜戴上，旋开钢笔笔帽，在资料上记的速度也不慢于南婴分毫。
　　导演提出想删掉母亲去世这一剧情，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莫桓抿唇，右手食指摩挲钢笔，下颔微收，刚要出言就见南婴出声。
　　“不妥，”南婴一语否决，视线上移到远处窗帘，“男主对于父母的情感是大体相同的，同样是恨，但恨的点都不一样，就这样贸贸然删掉，未免不妥。”眄视导演，只一眼又看向莫桓。
　　适逢莫桓转头，二人目光相撞，莫桓接过话茬，“他恨他母亲的冷漠，但最终得知原委后所有的情绪都会施加在他父亲身上，从整体情绪递进的方面考虑，母亲去世主持葬礼这一块的内容应当保留，只是整体顺序需要调换，把母亲去世这块放在父亲去世之前，要大改，有劳。”平淡语气透着不容置疑，一槌定音，全程注视南婴，说完才看向导演，颔首示意。
　　导演一时默然，半晌才点头，另一位制片迅速岔开话题。
　　南婴冲莫桓眨了下右眼，转回脑袋的一瞬左嘴角抽搐，鼠标滚动瞟两眼相应段落长度，长息一声，勾过茶呷一口，看向显示屏，又叹一声。
　　会议一直进行到中午，助理进屋与莫桓耳语几句，莫桓拧上笔帽，轻咳一声，“就到这里吧，下午继续。”
　　另一位制片向莫桓发出午饭邀约，莫桓笑着谢绝，“中午有约了，下次吧，下次我请。”
　　见人散得差不多，莫桓才伸手叩了叩南婴桌面，“跟我来一下。”抬步先走了出去。
　　原本磨磨蹭蹭收拾东西的南婴动作迅捷起来，拎起双肩包，小跑几步追上人，“下次你请？你不是不和人约吗？真聚啊？”
　　“客套两句，”莫桓慢下脚步等人追上，领人行到电梯口，摁下上行键，才转过头看南婴，“必要时会应酬，不过他们一般也不喊我。”
　　路过两位员工看到莫桓都一起停下脚步，恭敬道了声“莫总好”，就钻进一旁的电梯里。
　　南婴看着那两位的反应，转回来打量莫桓，连连点头，“他们不喊我都忘了，你是莫总啊。”
　　莫桓的脑袋跟着南婴脑袋偏转角度一起转，挑眉示意人继续。
　　“总裁啊，你应该去演霸道总裁啊，你这本色出演啊。”南婴摆正脑袋，右手上下一比划。
　　“我不怎么管公司事务，就是挂个名，最多审审投资出品的片子，”莫桓率先踏入电梯，摁下最顶层，等南婴进了电梯，才继续说道，“如果有好的本子，我也会考虑演总裁。”
　　“那我写，你来演？”南婴凑近一步，脑袋高昂，眼中的期待看得莫桓都忍不住期待起来。
　　“你先解决手中的本子吧。”莫桓没有应，但也没有否。
　　南婴抿唇忍笑，跟人出了电梯，双手背在身后，脚步都跟着轻快起来。
　　助理候在办公室门口，见二人行来率先打开门，迎上两步接过南婴的包。南婴见状撒手，笑着冲助理道了声谢，胳膊肘戳了下莫桓胳膊，“我觉得你的助理非常优秀。”
　　莫桓踏进办公室，转头见助理要关门，“开着吧。”
　　南婴跟着转头，扫一眼门外候着的一排助理，手搭上门把手用力把门一关，留下外面一排一脸懵逼的助理，伸手捋了下刘海，扬了扬下巴，“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但是我不是很想被当做猴子观赏，特别是，当我想说的话，不是很适合被你的这群助理听到的时候。如果你想，楼下广场请便。”左手食指指向窗外。
　　“不是我的助理，是隔壁的，”莫桓摘下眼镜放到办公桌上，入座的同时抬手示意人坐。
　　南婴在人对面坐下，“说吧，趁我现在有心情。”
　　莫桓沉吟半晌才开口，“莫昭既然把奖杯输给你了，你留着就好。”
　　南婴一时瞪大了眼，看了足足一息，哂一声，点头应下，“好。”
　　“至于你的问题，我想过了，”莫桓一顿，“我需要一点时间。”
　　“你需要一点时间？你需要什么时间？找一百个理由来劝自己别喜欢我的时间？还是找一百个理由劝自己接受会喜欢我这种想法的时间？”南婴连着抛出一串问题，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你在犹豫什么，莫桓老师？说一句喜欢我很难？”
　　莫桓凝视南婴的背影，牵了牵嘴角，“我需要一点时间。”
　　南婴倏然转过身，“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再度转回去看窗外的景，“你现在在犹豫，你说你需要时间，只是因为，你真的喜欢我，莫桓，你没看清自己罢了。”
　　“南婴……”
　　“你慢慢想吧，恕不奉陪。”南婴走得决绝，出门后还好意替人带上门，一声巨响显然吓到门外一群助理，接过包走人，也没人敢出声询问一句。
　　等到莫昭踏入顶层，助理马上迎上来，“姐，今天不太对劲。”朝着办公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我哥知道以后没生气吧。”莫昭压低声音。
　　助理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今天早上，他把制片和编剧老师的座位调换了，让编剧老师坐他旁边。刚刚两个人还聊了一会儿，编剧老师走的时候很生气。”
　　莫昭爆了句粗口，拍了下人肩，“你去吃饭吧，我看看怎么回事。”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哥。”
　　莫桓站着先前南婴所站的位置回过头，“进。”
　　“我订了餐厅，”莫昭走到莫桓身边，“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走吧，”莫桓捞过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上，往外走去。
　　莫昭跟上，伸手帮莫桓理好衣领，“哥，找个嫂子吧。”
　　莫桓走到电梯口，才叹了口气，“我担心会有人针对她，在旁人看来，我们地位悬殊太大。”
　　“哥，你能想到的，南婴也想得到，她既然敢，就应该能解决，这是其一；南婴的背景可不低，她要是想有，都能有，悬殊只是在旁人看来，真挖出来，就都该闭嘴了，这是其二；哥，你都在担心她了，是真的喜欢上了，据我所知，南婴父母总逼她相亲，再不快点，你女朋友该跟别人跑了，这是其三。”莫昭左手比了个三，在莫桓眼前晃了晃。
　　莫桓盯了那个三好一会儿，“好，我知道了。”
　　莫昭点到为止，收回手推了推墨镜，“一会儿从小门走，我来的时候有人跟着。”
　　莫桓颔首，踏入电梯摁了一楼，“嗯，以后少跟人打赌。”
　　莫昭跟人进了电梯，吐了吐舌头，“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