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叶落胭脂色》寒灯纸上梨花雨凉

85、第 85 章

　　第一百零七章
　　“梨子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年被一左一右目光灼灼盯着，不免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说道：“我去祭拜师娘，发现有人在窥探苏家一行，她穿着僧衣蒙着面有些可疑，我就追了上去，她、她问我师傅是不是姓晏，她还认识柒姨，然后她就把我们赶了出来。”
　　“就这？”萧霁晟松了口气，“应该只是一个认识你师傅和小柒的人。”他越过僵住的晏堪和伸手推开旧门，环顾四周，视线之内除了倒塌了的香案空无一人，“你们说的人呢？”
　　小柒和梨子也愣住了，空荡荡的乡祠只剩下还插在墙上的长剑，晏堪和慢慢松开紧攥的双手，眸光暗下重新变作死寂，想，即便她真的魂归一刻，大概也不会愿意出现在他面前的吧！
　　“后窗开着！”少年抬手指了下，也在他话音刚落，临窗的老树枝桠颤动了几下，绕过墙角，老树繁枝之上立着一个不太平稳的身影，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她低眸望过来，柳叶黛眉，双眸藏琥珀，苏瑾的眉眼有种独特的清韵，秋水般清亮。
　　“她她、她——”萧霁晟连退了几步，一转身撞到了身后的晏堪和，到嘴边的一声惊呼又强忍着咽了下去，后者目不转睛得望着树上的身影，从不可置信到震惊无措，最后就只剩虔诚了，虔诚得让知晓真相的萧霁晟小柒二人都不忍心看。
　　“姑娘！”小柒轻唤了声，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哪开始说起，就又干巴巴唤了一声，苏瑾低眸望着树下四人，她曾想过会再相见，也希冀旧事随风流年尽弃，只是真的见到时，才惊觉时光流逝并没有带走太多的旧情怨，她依然记得他的脚步声，也依旧怕世事荒唐只是镜花水月一场，“与我兄长无关，你放过他！”
　　晏堪和拳抵唇低咳了几声，匆匆背过身去，一旁的萧霁晟适时递过去一个酒囊，他接过喝了两口，烈酒入喉，才解了几分腥甜，只眼底血色难以掩盖，半晌后才哑声道了声好，他骗了她，她不再信任他，这本就是他的报应，他也应该坦然受着，“他应该还在山上，我让小柒去请。”
　　“不要！”苏瑾毫不犹豫拒绝，眼睛却看向萧霁晟，带着警惕和明显的不信任。后者被她看得心虚又恼火，“你、你不要挑拨离间，我也不会动他啊！”天外阁的人都还没杀尽呢，他动苏遇做什么？嫌他兄弟的日子过得不够苦？
　　苏瑾又望了他一眼，不信任不搭理，连檐枝桠近在咫尺，她犹豫着想要爬上去，脚下才动，树下的人瞬间紧张起来，也惊得她不敢擅动。
　　“你下来！”
　　“不下去。”
　　晏堪和语塞了片刻，一时竟不知如何劝她，“你，你若不想看到我，我离远些就是，只是再朝上危险，你下来好不好？”
　　“不好！”
　　旁观许久一直不敢说话的少年忍不住想要帮助自家师傅，被萧霁晟眼疾手快得拖到了身后，“大人的事，你闭嘴，少听，少说，装怂，懂？”
　　少年摇着头表示不懂，“萧叔，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师傅他那么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了。
　　“那是你师傅欠的债，原以为还不清了，哪想啊！”他重重叹了口气，叹这世事无常阴差阳错，“我们走远一点，让他们自己解决。”说着看了眼小柒，后者秒懂，三两息没了影。
　　另一边，晏堪和劝不下苏瑾，苏瑾同样也摆脱不掉他，她眉头皱起有些无奈，道：“过往的不应该都结束了么？”
　　“是。”
　　“那你就当今日没有见过我，行么？”
　　晏堪和低垂着眉眼，薄唇微僵，“我欠你的——”
　　“我不要你还，”苏瑾打断他的话，眉眼间只有平淡释然，“过往随风，两不相欠，我们一别两宽，行么？”
　　男子僵立在树下，风过迎袖，掩不住的萧瑟，过了一会儿才僵硬得扬起唇角，轻声道：“不说这个好不好？我们不说这个。”他不想断了所有的羁绊，不想连被恨都成奢望。
　　苏瑾懂了，他一直都是这样，强势掩于温柔之下，悄无声息得侵入你的生活，不动声色得谋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两年前她倾心于他时奋不顾身，两年后她想摆脱时飞蛾已断翅，她已无力决定任何事，这多少让人沮丧难过甚至愤怒。泪如珠线滑落，她甚至比两年前还觉得难过，起初只是压抑的低泣，后来泪如雨下，最后痛哭至泣不成声。萧霁晟早早得带着梨子一起退到最远的角落，小柒不知何时溜走了，只剩下晏堪和一个人沉默听着，从手足无措到心疼无奈，最后只剩死心了，他珍之重之也欠了许多的姑娘，哭着想摆脱他，偏偏他舍不得啊，他看不得她哭。
　　“我答应！我答应你！你莫哭了，你想要的，我都应你，莫哭了苏小瑾！”
　　“晏堪和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苏瑾面前，永远不会！好不好？”
　　哭得正伤心的姑娘一顿，然后哭得更伤心了，“我最烦你了！”
　　“嗯，我知道。”晏堪和笑了下，两年了，今日他最开心，也最死心。
　　“对不起，苏小瑾！”
　　苏瑾哭得专心，连同两年前的一起，那时生死关头，她没有机会去怨他的欺骗，如今再归来，她总还是要计较一下的。只计较这一次，她哭着想。
　　第一百零八章
　　“萧叔，世间女子都如此可怕吗？”远处，年幼经事少见识不足的少年隐约听到哭声，受到惊吓般瞪大眼睛，“她她她——”
　　“对，她这是哭给你师傅看的。”萧霁晟摇着折扇气定神闲。
　　少年有些不懂，问道：“为何？是师傅曾做错了什么吗？”
　　“嗯，你师傅是个禽兽！”
　　少年：“……萧叔您有点过分了！依我看，师傅他明显应付不来这种情况，您就不担心？”
　　“担心啊！”
　　少年哼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自您看到她，阴郁的气质是减缓了几分，担心什么倒真没看出来。”
　　萧霁晟：“……滚！老子从内而外散发的从来都是潇洒俊朗睿智豁达，没有一点阴郁。”
　　“是是是，萧叔，劳您赐教，她究竟是——”
　　“你忘了，有一年咱们暗影上下麻衣素服。”
　　“难道她、她就是师师师——”
　　“是啊，今天的这位就是你师娘……的表妹。”
　　少年：“……萧叔，您老仿佛在逗我！”
　　苏瑾的性子有种执拗的认真，梨花带雨，无声啜泣，楚楚动人，惹人怜惜，这些通通跟她没有关系，她抱着枝干哭得认真，哭湿了面纱，哭哑了嗓音，透过新芽老枝，红肿的眼眶和满是血丝的眼眸都显得格外可怜兮兮，树下的晏堪和难忍这煎熬，只觉她再哭下去，他恐怕就要站不稳了，“你要如何我都答应，莫哭了好不好？”
　　后者不理，多年委屈齐上心头，怎么也停不下来，直到她看到了苏遇，消失了一会儿的小柒在这时出现，推了推愣住的苏遇，“大人，真的是姑娘！”
　　哭声戛然而止，若说看到晏堪和是气恼委屈，看到苏遇，苏瑾第一反应就是亏欠了，祖父苏太傅是两朝重臣，有辅立之功，若没有颜霜与，作为太傅嫡孙的苏遇当是萧霁晟那般的名门俊秀，傅亦珩那样的辅政梁才，若没有苏瑾，他不会被家族遗弃，无父兄可倚。
　　“兄长。”
　　苏遇缓慢叹了口气，她是在他面前消失的，他清楚这已非人力可及，所以匆匆将一口空棺埋葬，甚至不敢深探她的死因，如今她又在他面前重新出现，他走到树下抬眸看她，复杂的心绪慢慢变作平静，向她伸出手，道：“下来！”
　　苏瑾慢吞吞踩着树干，脚未落地已被人抱了下去，入目是苏遇熟悉的冷脸，一别两年，她最想他了，她扯着他的袖口弯着眼睛笑，“哥！”
　　苏遇又叹了口气，将她脸上的面纱取下，用袖子给她擦脸上泪迹，然后望着她熟悉的眉眼生出忧虑感叹，似是而非问道：“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我没想回来的。”苏瑾下意识回道，话落见他脸上一黑，眼神莫测得望着她，问：“你不想回来？”
　　苏瑾语噎，一时不知道该想还是该不想，“我、我就是经常会想念兄长。”
　　后者眉目舒展了几分，淡然点了点头，见她眉眼鼻尖都哭红了，本该心疼却先松了口气，“学会哭了啊！”
　　苏瑾收了笑，觉得她哥还跟以前一样，不甚友好，“本就是他不对在先！”
　　苏遇瞥了眼低眉顺眼的晏堪和，无视，眼里却生出笑意，困在当年旧梦里的苏子衿终于摆脱了生母的阴影，不再心有缺憾，这是不是也足以证明她这两年过得并不坏，“跟我回去。”
　　苏瑾不愿，“你都把我埋了，我不回去！静巳庵挺好的，清净自在，远离尘俗烦恼，我想——”
　　“你不想！”苏遇冷声打断她的话，“住持心善，当不会阻挠你我兄妹团聚。你只管跟我回去，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苏瑾固执不应，锦瑟年华的姑娘，褪去了几分稚嫩，如海棠正当时，韶光落韵，山河点妆，只这会固执得像个意气少年，苏遇咬了咬牙，眼神既气愤又苦恼，甚至想卷起袖子教她未嫁从兄的道理。
　　“住持心善，你就更不该将其拖累，让她收留一个无用闲人。”
　　“佛经上都说，一切众生平等。兄长怎么会有那么浅薄的认知？”
　　苏遇深吐了一口气，觉得作为一个浅薄的兄长，似乎不需要同她讲道理，“你若不与我回去，便不要再认我这个兄长！”
　　此言一出，两人同时怔住，一旁的晏堪和咳了两声，在不远外徘徊不敢上前的小柒瞬间意会，走近道：“大人，安顿姑娘的事不如交给奴婢来办。”
　　“不要。”苏遇苏瑾异口同声说道。也是这一问让苏瑾回了神，眼见天色过午，她怕出来太久惹得住持和念方担忧，便不想同他们再吵嚷下去，果断得同她兄长告别，“我走了苏大人！”说完无视她兄长暴怒的脸色径直跑开。远远观望的萧霁晟见此踢了脚身边的梨子，“机灵着点！”
　　少年揉了揉脸，理出一个微笑表情，遥遥得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