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疚》极光紫韵

3、第三章

　　金在中拉着我离开的时候，我的眼神怎么都不能从郑允浩脸上移开。那是怎样的表情，憎恨？愤怒？

　　都不是。

　　我在他脸上看到了纠结和冰冷，那是一种极度受伤的表情。我甚至想要停下来向他解释刚刚的一切，只是我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是那么可笑。

　　我要解释什么？

　　三年前，我离开的那刻开始，心中所想便被他那么轻易地看穿了。

　　我多么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用充满阳光的笑脸和我打招呼，即使每一次只有一句简单的‘你好’。

　　画面在继续，在中拉着我快速走到他身旁，我不知道在中是要继续将我拉离还是想要去和郑允浩说些什么，我只知道在快要接近郑允浩的时候，我全身的细胞都在紧张。把头埋低些，只想快速离开。我不敢看他，因为看着他我就会想起沈昌珉，想起我是怎样抛弃了他，想起我是怎样的自私....

　　那一刻，夜黑得像要把我吞噬，即使金在中那么用力地握住我的手，它依旧止不住地颤抖。

　　因为金在中停了下来，我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我不敢想象这一刻金在中要和郑允浩说什么，我只是甩开了他的手，大步跑开。和郑允浩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紧紧绷着像要爆炸。

　　手被拉住，不同于金在中，郑允浩的手很温暖。恍惚地停下脚步，下一秒却恢复了清醒。不管我费多大的劲，却依旧不能挣脱。最后，其实也不过几秒的时间，郑允浩一把将我拉转身。那一刹那，我看见了金在中紧皱的眉。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在在中对上我的眼时，我又向他发出了求救信号。

　　这样算是再次利用么？我不知道....

　　可奇怪的是他笑了，我的心一紧，金在中笑了。就像和他成为好朋友之后的第一年，他朝着我灿烂地笑。那笑容那么明亮，那么欣喜。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在中已经把手挡在了郑允浩握住我的那只手上，简单的句子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味道，“允浩，放开。”

　　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在中抽走了他的手。我只觉得我的手被郑允浩捂得越来越暖，周围吹过的风却让我的头脑越发清醒。

　　他开口了，很失望的声音。比金在中更少的字，却让我的心在那一刻差点停止。我分不清那是对着我还是对着我和在中说的话，但我知道郑允浩已经被伤太深。

　　“第二次。”

　　是啊，第二次。第二次，我又想丢下一切离开；第二次，金在中为了帮我阻止了他。

　　我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在那一刻突然好酸，抬眼看向那双我喜欢的清澈时，我竟然会觉得郑允浩眼里的光在一点一点暗淡。他放开了我的手，也一并带走了刚刚留下的所有温暖。然后他转身，自嘲地说了句什么，可我却因为被在中拉住而没有听清。

　　那个漆黑的夜，我抱紧在中看着允浩离去的背影。那道孤寂的身影就像沈昌珉英俊的脸，成了我心上永远的疤。而他离开时说的那句‘我真傻’就像我抱住在中时掉落的泪，被秋风无情地吹散，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在中把我送回了家。当然，那是我自己的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布置，所以在中进来的时候浅浅地笑了。

　　我泡了咖啡给他，他伸手接过杯子的时候抓住了我的手。我当然知道他有话要说，可是我先了他一步。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来孤儿院赞助的原因，即使我再笨，在看见郑允浩的那一刻也全然明白了。

　　我推开他的手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眼神却放空地不去看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说出那样的话，只是那种平静的语气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赞助是因为我么？看不了我过得太好，所以要时时出现来提醒我曾经犯下的罪；可又不想我过得太差，毕竟我们曾经是好朋友。这算是施舍吗，还真的有点讽刺....”我的眼神在那一刻恢复了神采，却突然间觉得自己是那么可笑。金在中不是郑允浩，他为什么要听我说这些刻薄的字眼。

　　有些心虚地看向在中，果然，他的表情是受伤的。我想他一定知道我在看着他，而他只是静静地起身，走向了窗户的方向。

　　拉开窗帘的那一瞬间，我在那层再熟悉不过的玻璃表面看见了他黯然的脸。外面是一片漆黑，屋内的光将在中好看的脸倒映在窗户上，他张合的唇瓣分明是在说‘对不起’。

　　世界都颠倒了，他金在中在和我说对不起。

　　不是我和他说，而是他对我说对不起.....

　　为了让我离开而拦住郑允浩的金在中，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只是三年来，我从没像那一夜哭得那么凶。我打了他，伸出手狠狠地在他背上捶着他的背。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只是快速地拉上了窗帘，好让这一幕不落在玻璃外面的世界。

　　我的泪一点一点流出，伴随着痛苦的沙哑，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伤被无情地撕开。

　　“你为什么说对不起，为什么！最应该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我么？我抛下了昌珉，我一个人逃了。郑允浩说得对，我真的是那么自私。所以金在中，拜托你也离我远一点。真的，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三年来，我总会在梦里看见昌珉绝望的脸。他是恨我的，他一定还在恨我。信誓旦旦说要守护他的我，却在接受考验时落荒而逃。我还怎么面对你，我还怎么面对郑允浩。我害你失去了一个好朋友，我还害他失去了一个最宝贝的弟弟。我都做了什么，所以你走吧，不要再来提醒我那时的不堪。你没有错，也不用说对不起。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懦弱，因为我的怕死。”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却还是没有忘记补充上那一句，“我们不该见面的.....”

　　我的手已经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的瞬间，我才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隐忍了三年的泪水在这一刻全数爆发，我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在中在这个时候才转过身，蹲下抱住不住颤抖的我。我看不清他是不是也在流泪，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也在哽咽。

　　“沫慧，我会在你身边的。”

　　心在那一瞬间凝固，‘砰’地一声，就像玻璃，左胸口跳动着的那颗红色碎得那么彻底。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在我的心里只有沈昌珉的时候。

　　而我又是为什么笑着拥上了他...把脸埋进他宽大的肩，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的泪有多凉。

　　我爱他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已经太累，那碎了一地的心需要找个地方存放，即使不再完整。

　　他侧过脸吻了吻我的额，那么温柔的声音像要把我融化，“其实我一直都在。”

　　脑海中有尖锐的声音响过，我却选择忽视。我知道那是心底喊‘不可以’的声音，我知道那是沈昌珉在哭泣的声音，但是我选择了忽视。咬紧牙关抱住他，无奈着这个世界的奇妙。

　　忘记是怎么爱上了沈昌珉，但我却清楚地知道金在中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那份喜欢，在遇见沈昌珉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又在这个悲伤的夜被我的记忆唤醒。这么多年，我竟然又回到了最初。

　　那么伤感，那么悲哀。

　　我的泪在流，却没有一点温度。我想轻吻在中的左脸告诉他我能接受他，可是我却怎么都落不下自己的唇。

　　曾几何时，沈昌珉温柔地抓着我的手，“沫慧啊，你可知道，当你亲吻我的左脸时，我觉得我是最最幸福的人。因为你的吻将你的爱传进了我的左心房。”

　　我只能伸手抱紧金在中，紧一点，再紧一点。

　　那一夜，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入睡。梦里面，我又看见了昌珉的脸。只是手被一个温暖的掌握住，突然间没了以前的恐惧。我握着那人的手走到昌珉面前，流着泪说出了痛心的话。“沈昌珉，我决定忘记你了。”

　　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能很清晰地记住他在我身旁时的温暖。我也看不清昌珉的表情，因为那时候的我满眼都被泪水覆盖。我只是想要让心底的伤永远被埋藏，即使是更加伤害另一个人。

　　后来，金在中告诉我。那一夜，他拥着我入睡。当然，他抓住了我的手。

　　如果我仔细观察，是不是就会在从背后抱住在中的时候，在玻璃窗上看到他迅速掉落的泪。那滴脆弱的液体其实就像他的心一样，经不起我的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