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疚》极光紫韵

2、第二章

　　再次见到金在中是在我工作的孤儿院，那时候正好入秋，微凉的风吹起我额前的发，舒适的感觉竟让我想要好好睡个懒觉。其实我可以不用遇见他的，如果院长不再三要求我多和赞助商沟通的话。

　　进门看见他的脸时，我能想到我的瞳孔在放大。不热的天气，我的手却迅速冒了一层细密的汗。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和他们一起讨论完赞助的事情的，但是我忐忑的心却因为郑允浩没有出现而感到一丝庆幸。

　　我们是从十二点多开始谈论赞助的事情，到结束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一点半。这期间我有试着抬头去看那一张三年未见的脸，可是他乌黑的眸却始终未从文件上离开。我想我是贪心的，发生那样的事谁还可以从容面对。他应该也想不到我在这个孤儿院工作吧...所以一结束我就回了办公室，一方面我认为金在中不会多做停留；另一方面，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留下我还能和他说些什么。

　　确定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回去宿舍，我关上教室的门向操场走去。这家孤儿院有自己私立的小学，所以一些必要的运动设施还比较齐全。

　　夕阳开始骄傲地炫耀着它的红，那自信的姿态一如曾经站在昌珉身边信誓旦旦给出约定的我。不是正午的阳光却灼痛了我的肌肤，我想我是不被这个空间接纳的。突然间，浑身都因为那种刺痛的感觉不舒服起来，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想起他。

　　可是我怎么能忘？！

　　我依旧记得那时候拿着篮球朝我笑得露出两行洁白牙齿的他，那么耀眼，那么满足。我只是轻轻一笑，颔首的瞬间心便被巨大的幸福填满。在我身后一定还有很多人注视着他，这个就连滴着汗也充满魅力的帅气男孩---沈昌珉。可是我从来不会和她们吃醋，因为我知道，我会是他眼中的唯一。

　　闭上眼睛，他急促的喘气声和粗鲁的擦汗动作在我脑海还那么清晰。伸手摸了下左胸口空出的那块地，为何什么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肩上似乎有一片树叶飘落，睁眼的时候却最先注视到了前方的篮球框。眼睛愣愣地有些出神，恍惚中我仿佛回到了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周围是吵闹的欢呼声，沈昌珉一个急速扣篮将他们队的比分拉回，还反超了一分。裁判吹哨，宣布比赛结束，也宣告着他们赢了这毕业前的最后一场球赛。那一瞬间，我的眼里只有沈昌珉，他闪闪发亮就像一个纯洁的天使。穿着白色球衣的他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睛，伸手比出一个‘V’的姿势时，我清楚地看见了他手上戴着我送的护腕。然后他转身，和一旁跑来的允浩以及在中来了个大大的拥抱。那时的激动与兴奋还能重重地撞击着我的心，为何沈昌珉身上的白却能轻易地将这一切热情浇熄。

　　白色！

　　这个我曾经最最喜欢，现在却最最害怕的颜色.....

　　倒退了两步，那片刚刚停留在我肩头的已经枯黄的树叶终于掉落到了地上，显得那么孤寂和无奈。我想我一定是悲秋了，否则我的眼眶怎么会在被金在中扶住的瞬间湿润。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深沉，不过还是那么的好听。“沫慧....”只是一句轻轻的呼唤，而当我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眸时，竟软弱地想要在他怀里好好大哭一场。

　　他拉着我的手，也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球框发呆。不知道是我的手把他的手变冷还是他的手将我的手冷却，最后他松开我的手，独自站到一边徒手做了个投篮的姿势。那一刹那，我仿佛看见了对着我笑的昌珉，那么好看，那么窝心。我低下头不去注视，鼻子忽得酸了。

　　我不知道金在中是用怎样的心态做了那一个姿势，只是我在害怕。害怕想起沈昌珉，害怕想起郑允浩。我想要不欠任何人，可是我却一直在欠着那么多人。眼泪还是被我强忍着抑制住，在他还未来得及转身时，我心痛着转身跑开。

　　我的大脑告诉我只能那样做，我的心却告诉我不要离开。其实我的身后站了一个同样溢满泪水的金在中，而我的心却告诉自己我的身后站了一个已经不在的沈昌珉。我不想他们的影像在我心里重叠，也不想曾经未愈合的伤疤在我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就被撕开。

　　我不知道我跑了几步，但是我真的是有尽全力在跑。可我的速度怎么能和金在中比，他是男的，而我，不过是个被悲伤吞噬了的脆弱体。抓住我的手对他来说太过容易，可是抓住了我的手，他却再也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站着，任夕阳一点一点褪去傲慢的红。我不回头，他也不站到我面前。偌大的操场上只剩下我们拼命忍着的哽咽和喘息声。手指在一点一点发凉，原来疼痛也可以是因为冷。

　　风吹干了两人一起滴落的两滴水珠，却怎么也吹不走那些在心上留下的砂。

　　最后还是我甩开了在中，回头的时候，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不知道他那时站在我身后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所以我也不会知道他会在我转身的那刻抱住我。

　　我先是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然后有一行热热的晶莹液体从我的眼睛溢出。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去介意这个拥抱，可是在中温柔地揉着我的发。他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温热的鼻息在我耳边萦绕时，我的身体顿时僵硬。曾经，沈昌珉也是用这样的姿势为我在寒冷的冬天挡风....

　　下垂的手臂没有伸手推开，我竟然会贪恋这样的拥抱。分不清是因为怀念沈昌珉还是我本身就不抗拒。我只是仰起头，看着眼前一点一点变黑的天空，找不到一颗星星。

　　他更加用力地抱住我，断断续续的字眼从我的耳朵传到我的大脑。“沫慧，已经....过去了，不是么？”松开我，他为我拭去脸上再次泛出的泪，宠溺的眼神就像回到了以前。那时候的我们无话不说，那时候，他一直支持着我和沈昌珉。

　　只要想到沈昌珉，我就会立刻变得清醒。我在做什么，我依靠在沈昌珉好朋友的怀里？颤抖地说不出话，下垂的手臂在这一瞬间想要狠狠推开在中。可是他先了我一步，只要我一个眼神他便能清楚地知道我心中所想。他抓稳我的肩，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告诉我，“沫慧，我不只是昌珉的朋友。我和你，早在那之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是啊，在中是因为我才认识的昌珉，也是因为我的介绍才成了昌珉的好朋友。这么多年，我竟然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那么金在中，你现在是不是在告诉我靠在你怀里是无罪的；在你怀里哭泣也是无罪的；在你怀里把沈昌珉忘记是无罪的.....

　　我的大脑开始一点一点矛盾，我的眼睛告诉我它酸涩地已经不能睁开。下垂的手臂竟然再次慢慢抬起，在我想要伸手抱住在中的那一霎那，我看见了金在中眼里泛着泪的痕迹。我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理会曾经的不堪，我想，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老去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所以我就真的打算闭上眼睛靠进在中的怀抱，虽然心里有个声音在咒骂。那咒骂的话语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利剑插在我的心头，我却变态地想要寻找那熟悉的被疼爱的感觉。

　　金在中伸手了，我看着他，在这已经变得漆黑的夜色下，他也像一个天使快要占满我的眼睛。

　　然后，在我快要将手放到他宽大的掌心时，我的指甲变得僵硬。刺痛的感觉在指尖蔓延，眼泪就像洪水开了闸。我怎么可以，我不可以！！！

　　因为在我快要碰到在中的那一刻，我的眼角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眼神还是充满恨意，只是这次更深。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漆黑又清澈，我还是觉得自己会像以前一样被吸进去。这个男人，不管做哪一种表情在我眼里都是好看的。如果说沈昌珉在我心里是帅气，那么他在我心里就是一种美。他的丹凤眼，如果在看我时少了那份恨意，我是不是就会彻底沦陷.....

　　他是郑允浩，那个把沈昌珉当做宝贝的郑允浩。

　　为什么我看见他心就会痛，为什么他一出现我就觉得我是那么地自私。郑允浩，你要将我看穿么？当无声的泪从我脸上滑落，竟不能在他眼里找到一丝的犹豫。我终于明白，这么多年，他依旧恨我，那么深，那么深。

　　在中看着我的表情，疑惑地回头。在他看见允浩的瞬间，我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颤抖。

　　原来，你们都还没有准备就已经闯来了我的世界；原来，一直放不下的，不仅仅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