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疚》极光紫韵

11、第十一章

　　救我起来的是在中，我还记得睁开双眼时印入我眼帘的通红，那是愤怒却又担忧的眼神。他张合着嘴巴，却只能紧皱着眉注视着我。讲不出话吗，还是不知道讲什么。

　　我试着抬起手，却没有一点力气。眼角有些热，沈昌珉，为何这样轻易地就和我道了别。闭上眼睛想要重新感觉曾经的气息，却怎么都不能在脑中勾勒出他的样子。

　　你真的走了么，在邀请我和你一起离去之后为什么又瞬间独自一人离开。你说过的，要摘秋天最红的枫叶给我做书签；你说过的，怎么都吃不厌我煮的饭；你说过的，沫慧啊，要一直在一起....

　　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用那句话来形容我和你，是不是真的在爱情的道路上遇见了你，却在永远的道路上把你丢了。昌珉，昌珉...你真的走了么，不要我了么...

　　收起哽咽，开口的瞬间却是连自己都未料到的沙哑：“在中啊，昌珉....他是真的走了...”

　　胸腔被积水压得难受，我开始剧烈地咳嗽。在中先是轻轻拍我的背，然后我就记得他将我很轻地搂入怀抱，颤抖的双手泄漏了本来不该有的悲伤。

　　我没有伸手回抱住在中，其实我想告诉他我打算离开。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只是想按着心里的意愿去寻找那一个梦。我想去找昌珉的踪迹，虽然我已经再也骗不了自己他去世的事实。

　　周围没有其他人，我想在中应该是担心我才出来的。只是那一瞬间我忘记了我是因为想要和允浩打招呼才跌落水池，所以当我被拉离在中的怀抱时，沉重的身体一点都使不上力。

　　夜又深了一些，允浩的脸背对着月光所以我不能完全看清楚他的表情。只是他抓住我手臂的力道不断提醒我他的愤怒，就像三年前，他甩我第一个巴掌的时候。

　　在中走上前来抓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他这个时候是不想和允浩起冲突的。毕竟这是秋天的夜晚，风吹在我湿透的身体上将冰冷一点一点压进我的心脏。

　　“允浩，沫慧这样不行，得先回家换衣服。”在中的语气很是紧张，以致于允浩的力道又紧了一些。

　　我实在不懂为什么允浩要愤怒，他抓着我，确切地是拖着我从金在中身边走开时，我迷糊的身体逐渐逝去了意识。

　　模糊中有人在不停地喊‘站住’，然后我就被人抱起，有温暖的气息打在脸颊上。之后的事情我不记得，因为太过疲惫我好像昏睡了过去。身体很热，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溢出。心脏的位置不断地刺痛，我试着伸手捂住那块疼痛地带，却怎么都不能减轻一点窒息的感觉。

　　昌珉，昌珉....我的心里都是这个名字。为什么说他要走了，为什么不带上我。那一身雪白的背影，那一抹忧伤的眼神，合着这些年的隐忍将心上那道还未愈合的疤狠狠撕开...

　　痛，很痛！

　　那一夜我都是处在这样的状态，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有谁轻轻叫了我一声‘沫慧’，然后便没了话语。我的身体很烫，手却冰凉。后半夜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用温暖的手抓住了我，那种安定的感觉让我不再那么窒息。那样熟悉的温暖感觉，就是那天夜里让我毅然对这沈昌珉说要忘记他的感觉。

　　那么就是因为这个吗？

　　就是因为我说要忘记昌珉，所以他悲伤地走了。为了不给我造成负担，他走了。不再左右我的思想，不再占据我的内心....

　　就真的，

　　这样，

　　走了.....

　　.........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陌生，脑袋有些疼，试着撑起身体却重重地倒在了床上。揉了下眼眶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只有浅浅的黄色印入眼帘。我记得自己掉下了水，我记得我看见了昌珉，我记得那双悲伤的眸子，我也记得，那种暖暖的温度.....

　　可是这是哪里，我不知道。

　　郑允浩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好晃荡着身体向门边走去。可能是太过惊讶，本就摇晃的身体就这么直直地载了下去。跌倒的瞬间我看向了他，太过下意识地向他发出求助信号，这样的我让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我以为他会来接住我，可是迎接我的只有清晰的疼痛。呵，有这种期待的我还真是可笑，郑允浩不是金在中，不会对我忍让。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站好的瞬间，我看见郑允浩漂亮的丹凤眼弯起了一个真心的弧度。他的手里端着一碗白粥，笑着和我开口的瞬间，我有一种回到十七岁的错觉。

　　他把还冒着热气的粥递到我手里，深邃又肯定的眼光，“很多时候，我们可以自己在跌倒的地方爬起来。别人再怎么帮助你，靠自己站起来才是最坚强的。”话一说完他就转身离开，接着走进来一个像是佣人的中年妇女，开始整理我睡过的床铺。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一碗粥在我手中轻微晃动，那些白色物体将些许温暖传进我的左心房。经历了那么心痛的夜晚之后的早晨，我没有想象中的难受。一直压着心脏的某些东西已经离开，而本来冰冷的地方却注进了一丝暖意。原来我也可以浅浅地勾起嘴角，只因为有一个人对我说我可以靠自己。

　　金在中的声音传进我耳朵的时候，我正好下楼。允浩已经拿着公文包准备出发，看见来人之后他僵硬着脸坐回了沙发。

　　我有些焦急地下楼，不知道在中为什么会用那么严肃的眼神看我。昨天晚上他在哪里，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抱着我，只记得我从他怀里离开......有些拘束地走到他面前，低头不知道如何开口。

　　自己都觉得这样的状态很奇怪，发现我落水的是在中，救起我的也是在中。可是为什么我是在郑允浩家里，为什么允浩没有丢下我一个人离开。我记得我落水前有看见郑允浩，他就在我对面，怎么会来不及下水救我......一大堆的疑问在脑子里出现，我的神经有些疼。

　　打断我的是郑允浩的声音，他似乎很快地走到了在中面前，然后很正常地说了一句话，“在中，你来这里做什么。”只是我看见他的表情是僵硬的，不再有从前的温暖。

　　在中看了我一眼，继而皱眉望向郑允浩，“我要带沫慧走。”

　　“为什么？”

　　“因为要让她忘记过去，人总得向前看。”我看见在中的嘴唇有些颤抖，忽得有些心疼。金在中，你是真的想让我忘记过去才来到我身边的对吧。

　　郑允浩闭了闭眼睛，再次凑近在中的时候眼神开始变得犀利。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一旁背对着我和在中。接下来说出的那段话我不太听得懂，只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微妙的东西萦绕在周围。我又开始不懂了，他们，真的和我是认识的么。

　　“在中啊，还记得我们一起打赢的那场篮球赛么。应该记得吧，十七岁的夏天，高考前的最后一场。”说到这的时候，允浩的头低了一下又重新抬起，“那场比赛，昌珉，你，还有我，我们激动地抱在了一起。之后去庆祝时，我们围坐在一张小小的桌子上，虽然没有什么美味佳肴，心里装的却都是甜蜜......”叹了一口气，“你记得吗，昌珉说，要是沫慧也来就好了，那么他心里最珍贵的人就都齐了。我们两那时候还嘲笑他重色轻友，现在想想，那孩子的幸福真的是太过短暂。”转过身，允浩直直地朝在中走过去，没有看我一眼，“我们那天答应过他什么，你还记得吗；我们说好要一起干一番事业的决心，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把昌珉安葬入土时说好的事，你还记得吗.......”

　　三个疑问句，金在中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不知道他们答应了昌珉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安葬昌珉时说好了什么。我的记忆再次回到十七岁，那时候的沈昌珉，流着汗朝我笑的沈昌珉，在雪天抓住我的手为我呵气的沈昌珉.....很多很多个昌珉，可是那张脸却越来越模糊。感觉到脸上有些冰凉的液体，我才知道我哭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懂....不懂......”无力地走向他们两人站着的方向。都是痛苦的眼神，都是曾经的挚友，我该走向哪一方，我该安心在哪一方......昌珉吶，你到底让他们答应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开始变得陌生。我是罪人吧，想要和在中呆在一起，又想求得允浩的原谅。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贪心了.....

　　只能二选一吗？

　　那么，

　　我选在中。

　　牵着在中的手离开时，我还是辜负了郑允浩期待的眼神。我能相信谁，应该相信谁。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忘记是在中将我救了起来，我不能忘记是金在中最先回到我的生活，我不能忘记在中对我说过他会一直都在。

　　走到门口的瞬间，我回头了。脸上肯定有泪水，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带着一点心痛。

　　“允浩，请你原谅我和在中。我已经忘记沈昌珉，也已经开始新的生活。请你祝福我吧，不管未来如何，我都已经决定忘记过去。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懦弱也好，我决定忘记了。”

　　我们走得太坚决，所以连悲伤都来不及发现。

　　昌珉曾经说：“允浩哥，在中哥，如果将来哪一天我和沫慧分开了，你们一定不要怪罪她。她是好女孩，有事也只是往心里咽。我和她能走多久我不知道，我只想在在一起的时候好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在中曾经这样回答：“沈昌珉，好好对沫慧，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你一定要给她幸福。”

　　允浩曾经那样回复：“珉珉，哥答应你，绝对不怪罪她。”

　　还有葬礼那天，郑允浩红着眼睛转身对金在中说，“在中啊，我不怪沫慧，真的不怪。可是，他怎么能连珉珉的葬礼都不来.....”语尽瞬间，一滴晶莹的水珠从那张俊美的脸上滑落，带着心酸与谅解，并着疼痛与宽容...

　　我是傻瓜，彻头彻尾。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了解。于是错误地做了决定，却真正地伤害了我那么想要珍惜的人。

　　沈昌珉，为什么你走之前不告诉我这些。

　　金在中，为什么在最后你才告诉我你只是不甘心才会闯来了我的世界。

　　郑允浩....郑允浩......我为什么，没能看出你从始至终的保护；为什么，在察觉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牵着在中的手离开。

　　郑允浩....郑允浩.....

　　知道这些已经是在很多年以后，当我做着摇椅静静地观察着眼前的世界，才知道青春时的我们有多么可笑。

　　因为爱，所以伤害。

　　笨蛋，我们都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