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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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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杨雪梅刚洗完澡,从厕所出来,脑袋□□发巾包裹着,灰色睡衣因为身上的水未擦净,布满大大小小的深色水印。
“回来了。”杨雪梅把头发放下,用毛巾来回的擦。
“嗯。”邢荃走到沙发,双手张开,直挺挺地后倒进沙发。
却不知被包里哪本书的书脊硌到后背,有些麻。
她扭动身子,把书包往旁边移,动作看着像条蛆。
杨雪梅看不下去她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你就不能把书包取下来再靠吗?不会累死你吧!”
邢荃装作没听见,继续扭着。她自然知道,那样可以一劳永逸,但她就是不想,就是喜欢这样别扭着。
又扭了下身子,直到书包已经歪歪斜斜地躺在左边,整个人如同大战一场,重重的呼气。
“饿吗?要不要我煮面。”杨雪梅无奈又问。
邢荃摇头,闭着眼。
不一会儿,杨雪梅好似找什么,翻箱倒柜,嘴里嘀咕,说了几句邢荃每次用东西不放个地方,总是要用时找不到东西。
邢荃觉得真是无妄之灾,但她的确有这个毛病,不好争论什么。
继续闭眼。
可是,翻箱倒柜的声音越来越大,抽拉声像是注入了烦躁的情绪。
“你在找什么?”邢荃看着杨雪梅的背影。
“吹风机,你上次吹完在哪。”
邢荃轻叹了口气,难怪找半天,没好气说:“你在那肯定找不到呀,吹风机不是放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吗?”
杨雪梅躬着的身子突然一顿。
邢荃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以前是的确一直放在置物架那边,只不过是在以前的那个家。
杨雪梅没说什么,依旧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走到电视机旁。灯光照得她晶莹发顶微微反光,从远处看像顶了一头白发。
自从当了百货商场售货员,需要成天站着,杨雪梅的身材比以前浮肿不少,看着胖了好多。尤其是腿,以前也说不上细,但也不算粗,而现在怎么看都像萝卜。
“妈,我来帮你吹头发吧。”邢荃看着杨雪梅的背影说,尽管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没有半点要行动的意思。
杨雪梅没领她的情:“我要你吹什么,手那么脏,你准备准备去洗澡吧。”
插好插头,“呼呼”的风从吹风机的长鼻子里吹出,弯下腰低头,从发尾开始吹起。
房间里一下充斥了玫瑰香的洗发水味,逐渐升温。
眼睛闭着闭着,邢荃觉得越来越困,顶上的光照在薄薄的眼皮上,像是一双手轻轻覆上,眼睫颤了颤。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她和封进。
他们站在她原来的那个家的楼下。
那是很久的老小区,上个世纪建的,几乎没有什么绿化,两人面对面,站在仅有的樟树下,相望无言。
月亮的冷光洒到他们身上。那是很平常的一个夏夜,有蝉鸣,有蛙叫,还有隔壁邻居打小孩的哭喊声。
在此之前她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所以当她说出那话的时候,她震惊自己竟没有一丝丝罪恶感,反倒是松了口气。
就像是卸了背上的包袱。
——她终于说了。
再去看封进的表情,月亮此时隐身,他的脸藏在黑暗里,晦暗不明。
唯一能看清的是他的嘴唇,在发抖。
直到后来邢荃都在好奇他当时是不是想要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又仔细想了想,他应该不是要说什么,而是要骂什么。
毕竟,她已经怂到这个地步,绝交的话都说得那么模糊不清,还玩什么文艺。
自然是个人都会对她唾弃。
“封进,从现在开始我们玩个游戏吧,谁先说话谁就输了。”
隔日,邢荃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滴答滴答地落在雨棚上。
偏头看了眼书桌上的闹钟,时间还早,还能睡一会。
睡了没两秒,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今天是她两周一次的校门口值日,要早点去学校。
去年入学没多久,邢荃就被刚认识的黄逸涵撺掇着入学生会。一路过关斩将,到了最后,偏偏把她这个无心插柳的留下来。
被筛下来的黄逸涵,则心灰意冷跑去校广播站,天天收钱放歌。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站岗值守,看到她脸色不是很好。邢荃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跑上前,收伞放好书包,带上红袖章。
学生会同她关系好的李筱俪看到她来,第一时间就招呼她过去,同她撑一把伞。
邢荃很感激地钻进伞底,抢过李筱俪手中的本子:“我记名字吧。”
李筱俪点头,没跟她争。
下雨天,迟到的人数总是会激增,上课铃响了十几分钟,还有好些人陆陆续续地进校门。
往日,名字记半页纸差不多,今天却是整整记了一页,还翻了页。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迟到的人终于看着像是要没了。
正当要收工时,不远处又有人走来。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又是下雨天,大家都有些无聊,所以都纷纷看向那人,想看看是哪个缺心眼的这个时间才来学校。
雨下得比之前要急,成线般落下,雾气腾升,氤氲路旁两侧的常青树。
那人仿佛无人境中走来,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脸挡得严严实实,身材高挑。
即便是隔着雨幕,朦朦胧胧,也能看清撑伞的手骨节分明,与黑色伞柄相衬映,显得肤色极白。
雨珠落到黑色伞面炸成一朵白色的水花,然后又迅速沿着伞骨落下,不留痕迹。
越看,邢荃越觉得这人跟美剧里面的死神一样,不声不吭,就为夺命。
不过即便是死神,只要穿了附中的校服,迟到了就会被学生会拦住。
所以那人被李筱俪拦住的时候,邢荃觉得自己刚刚脑洞出来的氛围,像被戳破的泡泡一样,了无痕迹。
而当那人把伞抬起,露出面目时,邢荃就差没跪下来,求死神把自己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走。
“站住。”李筱俪很有气势地对着封进说。
邢荃被这声叫吼吓得一激灵,眼看封进越来越近,她很想拦住李筱俪对她说:你放他进去吧,我知道他名字,还知道他芳龄多少,家住哪,有几口人,有几亩田,我可以把我知道都告诉你,求你放他进去。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感觉自己慌了神,前所未有。
难道是昨晚的那个梦,还是昨天回家路上封进近似冷漠的眼神。
所以她现在是萌生出一种后知后觉的愧疚感吗?
不至于不至于,她在心里自我安慰。
但好像无事于补。
她垂下脑袋,只祈求封进没注意到自己。
李筱俪应该是拦住了人,正一板一眼地问班级和姓名。
为了平复情绪,邢荃想让自己找点事做。她想到今天职责是记名字,便拿起笔,十分顺手地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上。
走字底一笔写过,尾部顿了个小点。
笔尖刚离开纸面,便听到封进清朗的声音。
“还用问什么,她不是已经写上了。”
邢荃脑子还没转过来,想着这个“她”应该说的是自己吧。
下意识地抬起头,清凌凌的眼睛,对上了封进正打量她的目光。
这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嫉恶如仇地看着她。
少年的眼尾是半开的扇,微微上挑,形似桃花。漆黑眸底如小石子掷入古潭般,激起涟漪,有些打趣她的意味,像是要故意为难她。
说来也荒唐,在附中上了一年学,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封进。往常站在远远地地方粗看他的脸,好像与一年前没什么变化,现在看来却不然。
他更瘦了,下颌线也更清晰流畅,整个人越来越有少年的蓬勃,也越来越优秀。
突然,手中的本子被李筱俪抢走。
邢荃还沉浸在封进的变化中,脑子懵懵的。等过了好一会,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想要伸手去阻拦时,已经来不及。
“高一一班,封进?”
李筱俪一字一句地慢慢说出,她的普通话在南方人中算得上是非常标准的那种,前鼻音后鼻音分得很清楚。
邢荃懊恼地明白一个事实,李筱俪是个专心学习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不像黄逸涵那样,对学校的八卦门儿清,所以她并不认识颇有名气的封进。
现在的情况就是,封进并没有报自己的姓名班级,而她已经轻车熟路地写了上去。
心咯噔了一下,不知所措的情绪又进一步蔓延。此刻的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要不然变成一只地鼠被人打进坑里也行,只要不与这个世界接触。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更尴尬的还在后面等着。
李筱俪似乎很惊讶他们怎么会认识,多嘴向邢荃问了句:“你认识他?”
闻言,邢荃深深吸了口气。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就算李筱俪问一句:你们认识?
都会显得她没那么处心积虑,那样都能有话可答。
又看了看封进,他好像从开始就一直在盯着她,
这时,他的表情已经比之前意味更浓,眉眼似笑非笑,忽地挑眉。
“我想看看你会怎么回答”一行大字就差没整整齐齐写在他的脸上。
就连旁边的学生会也支起耳朵,脑袋有意无意地往这边偏,想听听她到底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邢荃不知从哪有了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度,索性破罐破摔。
“嗯,他在年级里挺有名的,很多人都认识他。”
说一半藏一半,应该不算说谎。
四周静默了一会。
李筱俪才回答:“是嘛,我到时候问问我班里人认不认识。”
果真对得起她好学生这个身份,莫名其妙的求知欲说来就来。
只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邢荃一个劲地点头附和,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等再看封进,已经离开,他正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去,撑着雨伞,背影在雨中,好像有些萧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