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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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的气温不算太高，但总有闷闷的感觉，蝉鸣声从树上传来。开阔的视野中，一辆如长蛇的火车驶过，伴随着轰隆隆的震动，去往远方。
一教的天台上，穿着蓝白校服的邢荃双手交叠，伏在栏杆上，眺望景致，清徐的风撩起额前毛绒绒的碎发。
耳机里放着北欧民谣，前奏是段纯粹的吉他指弹，没多久，歌手低沉的声音如讲故事娓娓道来。
刹那间，遥远南方吹来的风加大力度，鼓满了女生的校服裤裤管，劣质的布料被吹得海浪一般。
这时，有人走出楼梯间，来到女生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在这。”
来人是邢荃的同桌黄逸涵。她转过身，偏头靠着栏杆。
邢荃将耳机摘下，手背轻轻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你怎么也上来了？”
“刚刚老师到班里。”邢荃听着没说话，等她继续说，耳机线一圈一圈缠绕，“她要我们快点把分科表交上去，我看到你的还没填，就上来叫你。”
“她怎么就这么急，不才发下来没几天吗？”
卷到最后把线头插进线圈里，码得有模有样。对于这次手艺，邢荃颇为满意，不自觉嘴角有些上扬。
“谁知道，可能怕有些决定学文的犹犹豫豫要去学理吧，想着赶紧了结这桩事。”想到刚刚老师在教室的嘴脸，黄逸涵语气中带点讽刺。
邢荃对她说的不置可否。她把弄好的耳机线放进袋子里，双手拍了拍，对着黄逸涵笑说：“走吧。”
现在是自习课，外面几乎没人，楼梯间非常空荡安静。
黄逸涵刻意放低声音：“昨天晚自习，李美女叫你去办公室跟你谈了什么？”
李美女是十四班的班主任，原名李玫汝，不知被谁把名字拆解成李美女，后来大家跟着开始这样叫了起来。
邢荃眯眼想了想。
“还不就是那些，拿出我这一年的成绩跟我谈发展，说我三门主课成绩不好看，理综更烂，让我去选文，”顿了顿，又说，“还说女孩子比男孩就是没那么会学理，学文对我来说是更好的出路。”
早就猜到李美女会这样说，心里已经有所暗示，但听了还是气不过，黄逸涵低声骂了一句。
“亏她也是个女的，还是数学老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邢荃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
昨晚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人，挂式空调发出运作的声音，窗外是黑漆漆的夜。
当时邢荃听了李玫汝苦口婆心说的这些，第一反应是，班主任会不会过于坦荡了点，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刻板印象心里想也就算了，居然能说出来。
一时之间被惊讶到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后来回到教室，气愤的情绪才涌上。
现在又回想，倒没什么感觉，要说有的话，也只剩可笑，觉得这老师恶心而已。
其实这话不是她第一次听。前不久端午节在外公家聚餐，饭桌上本来在谈舅舅儿子——贤哥哥，大家在谈他的高考志愿，后来不知谁把话题扯到她的分科上，外公当时说得话和李玫汝如出一撤。
所以她一下便看淡了，犯不着生很久的气。
黄逸涵依然忿忿不平：“要不是我对理科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真想跟她杠上去学理，让她那些狗屁结论去见鬼。”
手掌排在木质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力度不轻。
这一股子豪侠般的义愤填膺，让邢荃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触动她内心记忆的某个点，好像自己曾经也如她这般。
想了想，也许真的有过，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就这样，黄逸涵一直谴责，邢荃默默听着，两人往楼下走。
快要到四楼时，楼梯间的拐角处出来一人。
邢荃最先望过去，初时没看清脸，只见那人身形英挺，手长脚长，走路姿态没个正形。
待脸看清，下楼梯的脚突然停住一瞬，出于本能的反应，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住。
少年像是刚刚睡醒，脸上留着一块四方的红印，眼皮半阖，整个人懒懒散散，像是一只刚不情不愿离开猫窝的猫。
普普通通的校服穿他身上就跟时装周上的模特一样。
邢荃听见右手边黄逸涵毫不加掩饰的惊叹。
也是，在人群中他就已经是十分惹眼的存在，更遑论现在就他一人。
下楼梯前，少年不经意抬眼，与邢荃对视上。
原本微微张合的嘴，一下抿成线，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冷漠。
对视了一秒便没什么情绪地移开，漆黑眸底毫无波澜。
看路边的花花草草也不过如此。
等人走了一会儿，黄逸涵小心翼翼探出身子，从楼梯扶手中间往下看，看到人已经走到二楼，这才开始释放内心的激动，跺着脚。
“我擦！封进！”黄逸涵扶着扶手，手捂着心脏，假装缺氧。
“嗯。”邢荃就显得淡定很多，继续往楼下走。
“你怎么对帅哥是这个反应？”黄逸涵跟在后面，不理解她这冷淡的态度。
邢荃垂下睫毛，心说：假如我说我觉得封进不帅，你会不会打我。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
虽然的的确确是她真心所想，但说出来太有装逼之嫌，所以就挑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借口搪塞。
“世界上帅哥这么多，每个人都要有反应的话，那得多累。”
黄逸涵听了这话，眉毛立了起来，十分不认可邢荃说的。伸出食指，脑袋跟着摇：“NoNoNo。”
继续说：“你这个想法不对，帅哥是很多，却都没出现在我眼前，而封进是实打实的站在我面前。”
说着这，黄逸涵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偷偷地笑了一下。见她这幅样子，邢荃觉得她肯定在想什么不好东西。
“假如我刚刚只要胆子再大一点，就能扑他身上。哎——也不知道帅哥怀里是什么感觉。”
她就知道。
“没什么感觉，梆梆硬，全是骨头。”邢荃认真地跟她说
黄逸涵不以为然：“说得你好像扑过一样。”
邢荃笑着摇头。
回到教室，李老师已经去办公室了。
邢荃回到座位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拿出放在课桌里的分科表，放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
随后握起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在下面一栏的志愿意向的后面括号里打了勾。
家长签字栏那处，手写速度忽然加快，笔尖在平整的纸上，草草写出“杨雪梅”三字。
签完轻舒口气，抬头看了眼窗外，枝头繁茂，天空离得很远，碧蓝如洗，偶尔冒出一块隆起的积云，像朵蘑菇。
邢荃忽然觉得心情格外好。
因为她最爱的夏天要来了。
一切尘埃落定。
附中的高一只需上一节晚自习，上到八点半，下课铃一响，校门一开，乌泱泱的人群涌出，堪比候鸟迁徙。
邢荃写了会练习题，抬起头时，教室里只剩少数还在刷题的学生。
尾椎的酸麻感一点点上爬，侵袭肩膀，抬头捶着肩膀，有所好转。
今晚没有月亮。
邢荃塞着耳机，低头看地砖，影子时而在前时而跑到后面，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
歌听到一半，突然旁边绿化带窜出一道小黑影，速度很快，“咻”一下就从眼前消失。
邢荃吓得立马站住，完全没反应过来。等过了一会才开始琢磨那是猫还是老鼠，老鼠跑得没那么快，但猫又没那么小。
还没分出个所以然时，那道黑影又原路返回。
这次邢荃的反应很及时，那黑影刚一露面，她就叫了起来，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
眼瞅着黑影被突来的叫声吓住，站在路中间不动，路灯的光照在它身上，一团乌漆嘛黑。
邢荃还是分辨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东西好像有些不爽，也不知道那东西用头还是用屁股对着她，小小一团身子，居然能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邢荃觉得自己作为人，都还没有这只不明生物来得有气势，有些悲哀。
直到那东西发出一种类似于进攻的声音，像憋着喉咙发出的声音。
邢荃才得以肯定这应该是只野猫。
随即那东西躬起背，汗毛直立。
邢荃暗道不好，不会要来咬她吧。
她真是造什么孽，自己好端端走在路上，平白无故被它吓住，现在它倒反过来要来攻击她，真是世态炎凉。
也不奢求跟一只猫讲道理，邢荃趁着那猫还没准备动，赶紧又后退了几步。
退了没几步，那猫应该是愤怒值拉满，直直的往邢荃这个方向扑。
见识过这只猫刚刚的速度，邢荃对于自己四分钟跑八百米的不及格成绩，非常有自知之明，干脆闭上眼睛站在原地等“死”。
在这短短时间里，她已经做好打狂犬疫苗的心理准备。
可等了好一会，世界一片寂静。
身上既没有被啃咬的痛感，也没有重物往身上撞的感觉。
邢荃好奇地半睁开了眼，黑魆魆的路上没有任何东西，那只野猫不知踪影。
难道不是要来攻击她吗？但她的确看到它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她转身回头看。
黄橙橙的灯光下，那只瘦得像小老鼠的野猫蜷着身子正低着头，认真地吃地上的食物，撒了一地的食物，看着像是面包碎。
安静的环境里只有猫细微舔舐声。
离猫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人，他将书包只背了一边，左手插在裤袋里，一副慵懒闲适的姿态看着猫吃食，目光却是真挚，像是在看一部精彩的电影一般。
地上的东西很快就吃完了，小猫抬起头，理直气壮地看向刚刚给它投食的人，粉色舌头伸出舔了舔嘴巴四周，意思是要他继续。
丝毫没有一点吃人嘴短的自觉。
男生看来很懂这猫的套路，被它给逗笑了，少年独有轻而朗的笑声像长了脚，直往耳朵最深处里钻。
使人听得不觉被他感染。
“别看了，没了。”为了自证，还将手伸出，空空如也。
小猫蔫巴巴地呜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就算装得再可怜，男生也不为所动。
拍了拍手，准备走人，忽地抬眼，与一直没离开的邢荃对视上。
正如下午在楼梯间一般。
刚刚还温情脉脉能掐出一把水的眼神，一下仿若置于腊月天，结了霜。
邢荃心里一惊，错觉那里能飞出两把小刀，将她捅得遍体鳞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