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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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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竟真有宫人来了王府移栽白梅。
“正开花的时候移来,也不怕死了。”吕熙命人把地龙生热了坐在廊上闲看着后院,“我这后院可是不小,再种上这么些树,府里要是死上个把人也有地方埋了。”
一旁的婢女听见这碜人的话,斟茶的手一抖,碰掉了杯子。汉卿接过茶壶,示意她先下去。
“汉卿啊,你说是我大哥可怜?还是红绡姑娘更可怜?”
红绡便是昨日与他春风一度便遭惨死的女子,生的是风情万种。出了妓寮入了王府,只当前程大好,岂料横死阎王之手。
汉卿不语,勾着壶子的手臂微微倾斜,清冽的水柱自壶口均匀注入杯中,沁人的茶香弥散开来。
“你说,怎么有人会爱上自己的亲弟弟呢,真可笑。所以说即使是皇子,有个庶人的母亲也是会缺了礼教的。”庆王爷慵懒地靠在软椅上。
“感情之事,本就毫无道理,没有什么可笑不可笑的。”汉卿的目光似专注在那几株梅树上。
……
“汉卿,你有时候成熟的不像一个少年。”
“王爷,过了年,我就满十八了。”
“十八了啊……”
吕熙漫不经心地捏碎了手里的杯子,修长的手指夹起一片白瓷射向空中。自上方飞过的鸽子哀鸣一声掉在地上,扑棱了两下不再动弹。
“哎呀,看来我的暗器手段还是不及大哥,竟不能一招毙命,委屈这鸽子了。”
汉卿上前解下鸽子脚上的一小卷白帛递上。
吕熙打开看了一眼,便又扔到一边,“这些没用的老东西,我还没死呢,这么快就站到了吕烨那边儿。”招招手示意汉卿再换一杯茶,“不过这些个人原本就没指望着他们成事,只这么快就站定了立场,倒叫人觉得稀罕。莫不是我在他们眼里已是个将死之人?”
这话说出来,庆王爷自己倒先笑开了,“不是我说我那大哥,他既是如此喜欢我,便是自己死了,也舍不得我死。”言罢笑看着身旁的小厮,“你说,是也不是?”
惠帝二十七年的冬天,十五岁的大皇子吕烨被他的胞弟们踩在雪地里。唯一照顾他的嬷嬷年纪大了,还没来得及为他缝制出今年的冬衣,他身上那件旧袄子都磨的薄了。
“你是要自己跳下去游一圈,还是让小熙代替你下去?”
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心肠?
吕烨看着另一边被人牢牢制住的二弟,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恐,却还是抽噎着:“哥哥,不要下去,会冻死的!” 原本糯软的声音此刻都害怕的带着哭腔。
是,下去会冻死,所以熙儿你不能下去。他的二弟身子不好,生的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稚嫩许多,更重要的是,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是这深宫中唯一向自己伸手,唯一叫自己“哥哥”的人。
吕烨闭了眼,“我自己下去。”
池塘上薄薄的结了一层冰,踏出的脚尖刚刚触到便发出像要刺入骨髓的劈啪声,他的二弟在身后发出了惊慌的哭喊。
重心前移,坠入的身体激起沉闷的水声。
刺骨的冰凉汹涌而来,少年在一片绝望中奋力挣扎。他不想死,即使再为凄苦的人生仍不想放弃,因为这人生中有他不能舍弃的人。吕烨哭了,他温热的泪水尚未流出就被冰冷的池水淹没。仿佛再怎么也挣不脱这令人窒息的命运,再怎么努力也保护不了爱的人,少年在一片嬉笑声中沉入池底。
“二哥,他真的跳下去了诶!” 四皇子半是兴奋半是遗憾的说。
两旁的人一早松了手,吕熙一改方才楚楚可怜的受惊模样,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就说了他一定会跳,这傻子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喂,东西拿来。”言罢伸手。
四皇子悻悻从怀里掏出件稀罕的胡桃雕件,“我可是求了王叔好久才讨来的,说是南疆那边给送的。”
“行了行了,父皇赏赐了我那么多玩意儿,你看中哪样就拿件走。”
四皇子这才又高兴起来,“我就说二哥你那么讨父皇欢心,肯定得了不少赏赐,下回给兄弟开开眼!”
吕熙应了声便懒得再搭理。瞧瞧那没出息的样儿,谁稀罕这些个破玩意儿,他只不过就想借机折磨那人。看着他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池塘里渐渐没了动静,不知是哪个皇子闲闲说了句“该不会是死了吧”。
吕熙心头蹙了一下,喝令众人:“把他捞上来。”
“啊?这…… 死了不就死了么,还捞什么啊。”
劈头给了四皇子一个耳光,吕熙沉声道:“你觉得死了个皇子,在场的我们能一点事儿没有?”
众人这才到处喊人前来救命。有些个被吕熙吓着了的干脆就叫自家侍从下水救人。所幸池子不大,人手够多。人被捞上来的时候虽然没了意识,气息倒是尚存。吕熙伸手在他瘦削的脸上拍了两下,觉得冰的瘆人。见他不至于丢了性命,便整了整袍子,着小厮去找那嬷嬷来领人回去,继而带着众人说说笑笑地离去了。
吕烨是在第二日黄昏时分睁开的眼。
昏黄的光线下一双小手捧了碗黑漆漆的汤药,“大皇子,我是汉卿,不要叫我爱哭鬼了。”
汉卿啊,二弟身旁的那个小厮。
老旧的床板在吕烨勉力起身的过程中发出吱悠声,他虚弱地绽开一个微笑,“二皇子没事吧?”
汉卿不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回答的吕烨,大概又是像之前的无数次一般,在他问起时说“二殿下无事”,眼见他受伤时承诺“我绝不告诉二殿下”。走到无人的地方,便嚎啕大哭地狠狠扇自己耳光。才八岁的孩子不懂选择不敢背叛,那人所承受的伤害在他心中永远的种下了毒蛊,疼的他夜夜啼血。